“老爺有事喚兩位相商,既然沈大人不在,便請方娘子隨我來吧?!逼溜L(fēng)后的人不卑不亢地回道。
方寧記得她與沈昱去見了這姚縣令,將狐仙酒其中的因果與他說了。在得知背后并非有什么鬼狐作祟后,姚縣令長舒了一口氣,一連幾日都沒有來叨擾兩人,也不知今日是出了什么事,竟私底下派了侍女過來尋他們二人。
“勞煩你了?!北M管如此腹誹著,方寧繞過屏風(fēng)走至她身前有禮一笑,順便借著屋里的燈細(xì)細(xì)瞧了眼這位貼身人,柳眉杏眸鵝蛋臉,烏發(fā)俏面點(diǎn)絳唇,確實(shí)美得很。被使喚來傳話也是可憐她了,怪不得來的時(shí)候一副冷冰冰寡言少語的模樣。
方寧越看越覺得好看,可偏偏她自己也生得俊眼秀眉,那侍女被她瞧得緋云浮面,急忙背過身去,低聲應(yīng)道:“請方娘子隨我來?!?/p>
兩人穿過長廊,向東遙望去,可見籬下種著一行清雅的淡菊,侍女不做停留,領(lǐng)著她來到書房前,叩了叩門?!胺A告老爺,方娘子已經(jīng)請到了。”不等侍女說完,里頭人便立即喚道:“快快請進(jìn)!”侍女聞聲推開門示意方寧進(jìn)去,自己則避身退下了,只留方寧一個(gè)人在原地。
方寧踏入書房靜室,悄然環(huán)顧四周,好奇地打量房內(nèi)的布置。
姚縣令的書房擺設(shè)簡樸,留白處頗多,多是文房四寶
一類的物件。雖然少不了黃梨木的筆架、仿右軍的筆墨、陶元亮的詩箋,但也不求多么奢侈,反倒是可以從中看出書房主人對歸隱避世的追捧與向往。
想來姚縣令大約是個(gè)不壞的人,有著寧靜致遠(yuǎn)的心,卻恐怕稱不上一個(gè)好官。
她進(jìn)來時(shí),從窗影中看出姚縣令正在房中來回踱步,一副忐忑的模樣,知他性情軟弱,但不知是在對什么事拿不定主意。
“民女見過姚大人?!狈綄幰姞钌锨白饕尽?/p>
“是方娘子來了,何必執(zhí)此虛禮,”姚縣令見她掀簾入內(nèi),連忙迎道,“還請上座?!奔幢憧谏先绱苏f,兩人還是互見了一禮,姚縣令隨之將她引至座中。小幾上已擺好了茶水,兩人相對坐下。
“不知大人喚我前來,是有何要事相商?”方寧率先開了口。
“哎,啊,也不是什么大事,”姚縣令面上有些吞吐,不自覺地握緊了手下的瓷杯,“——還是羅府一案之事?!?/p>
方寧察覺出了他的猶豫斟酌,沒有打斷,點(diǎn)點(diǎn)頭,靜待下文。
“羅府一案中關(guān)于狐仙的那些傳聞眼下已經(jīng)明了,本官對吉榮縣的百姓也算有了交代。這幾日勞煩二位諸多,我見沈大人為民操勞至此,這心里頭過意不去,”姚縣令說著頓了頓,見方寧意義不明地睨著他,大抵覺得心虛,聲音不由提高了幾度,“可這范家母子失蹤也有些時(shí)日,怕已是卷了東西跑了!方娘子有所不知,那范黎此人品行不端,作了奸犯科而被逐出書院,他定是惱了那羅畫師砍了他的右手——”說到此處,他見方寧眼神一凜,不禁打了一個(gè)寒顫,頓時(shí)不敢做聲了。
“羅晉顏曾將范黎的右手砍了?”方寧嚼著口中的字句,緩聲質(zhì)問道,“我這幾日看了那么多卷軸,此事怎么我不知道?”
姚縣令自知說錯(cuò)了話,苦著臉道:“這事說來話長。只是冤有頭債有主,范黎殺了羅畫師也是情有可原,如今搜查下去,不瞞姑娘說,抓不到范黎事小,再耽誤了沈大人的時(shí)間事大??!”
“不知姚大人此話何意?”方寧方才就聽出了他趕人的意圖,現(xiàn)下倒是知道了緣由,“我?guī)熜址钪加螝v,確不能在吉榮久留,只是大人也大可不必如此緊張。”方寧那邊神色淡然,姚縣令卻急得滿天大汗:“二位遠(yuǎn)道而來,只知吉榮面上繁華,卻不知……”
卻不知這吉榮縣底下并非是他一人的一言堂,這位沈大人如今可是圣上眼前的紅人,倘若沈昱在這里出了什么閃失,別說烏紗帽了,他連項(xiàng)上人頭恐怕都保不住了。
他正要說出來,卻聽有人咣的一聲撞進(jìn)門來,打斷了他的話。“大、大人,有人、不,范黎自首了!”
“你是說那范黎自首了?”姚縣令大驚起身,到嘴邊的話又一下子咽了回去。
“是!”那衙役在房里站定,向二人拜揖道:“今日一早就有兄弟見到有人在衙門口附近徘徊,行為鬼祟,便起了疑心上前盤問,沒想到此人正是大人這幾日苦苦尋找的范黎!小的知了此事,不敢怠慢,立馬就來報(bào)與大人了!”姚縣令聞言是又驚又喜,也顧不得方寧,只將她晾在一旁:“快!快傳我話下去,本官即刻就要升堂,好好審審這一個(gè)范黎!”
方寧跟在兩人后面,一顆心突然提了起來,她總覺得這范黎投案來得尤為突兀古怪,不太尋常。
等她到了堂上,卻見范黎整個(gè)人就像突然老了幾十歲似的,身軀佝僂,幾乎沒個(gè)人樣了,只是面如死灰地跪在堂下。方寧見此情形,心中暗叫不好,這哪是她幾日前見過的范黎模樣,像是換了個(gè)人般,這樣的供詞,怎么能作真?
然而端坐在堂上的姚縣令可管不了那么多,他看著堂下的范黎,厲聲:“草民范黎,本官今日問你,這羅晉顏是否是你殺的?這罪行,你可供認(rèn)不韙?”
“回大人,正是小人殺了羅晉顏。”范黎跪在地上冷靜地回道。
“好!”姚縣令拿起驚堂木?!扒衣?!”方寧見他就要這樣倉促斷案,急忙攔道,“你為何要?dú)⒘_晉顏?”
她見范黎此時(shí)攸地抬起頭,眼中迸發(fā)出一股濃烈的恨意。
“小人要?dú)⒘_晉顏,正是為了他五年前栽贓小人竊畫一事:羅晉顏為了隱瞞他找小人代筆作畫,不但誣陷我偷竊其畫作,還將小人的右手也一并砍去——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