戰(zhàn)事緊急,趙芫知道,甚至幾個月前籌錢的老大難還歷歷在目,但北地的百姓現(xiàn)在哪里交的出糧食和錢財,“金人肆意劫掠,百姓民不聊生,朕總不能讓北地的百姓被金人搶過一遍,又要被朝廷搶一遍?!标柟獗淮盎ㄇ懈畛鲆?guī)則的形狀投射在屋內(nèi)的她和諸位中樞大臣身上,李綱驚詫地抬頭,少年官家坐在主位上,還帶有嬰兒肥的臉頰被陽光照射得更加清透稚嫩,可那雙眼睛卻異常沉靜,沒有悲憫天人也沒有意氣風(fēng)發(fā),盯著下方的他們。
李綱收起驚詫,搖頭道:“官家,朝廷收稅如何能與殘暴的金人相提并論,朝廷用兵退卻外敵,正是在保護百姓的生命和財富,為此交付稅務(wù),何來‘搶’字?!?/p>
“官家心系蒼生,乃大宋之福。只是,若免了北地的賦稅,一定會招至南地全體百姓的怨言。上半年北地正在遭受戰(zhàn)亂,朝廷不予收稅便罷了,現(xiàn)在河北河?xùn)|兩路大多已恢復(fù)和平,實不該再給予特殊待遇?!秉S潛善拱手道。
“叔夜相公呢,你怎么看?”趙芫看向身職副相的張叔夜,想聽聽這位領(lǐng)兵打過仗的相公的想法。
“官家所言有理,”張叔夜立刻道。
周圍的相公們頓時向他看來,卻聽他繼續(xù)道,“可前方戰(zhàn)事不能懈怠,完顏婁室圍困燕云,朝廷之所以遲遲無法大舉支援,是為何?”
“是因為國庫空虛,打不起仗。但這仗不得不打,所以支援不得不給?!?/p>
“這么說,叔夜相公也反對朕免除北地賦稅的決定了?!壁w芫頷首,看出來了,朝廷財政困難,這些大臣就要把把百姓的民生往后放一放了,她道,“宣和年間,因為貪官污吏橫征暴斂,宋江在河北路起事,方臘在江南起事,平叛后,教主道君皇帝下罪己詔,免除當?shù)匕傩盏馁x稅?!?/p>
黃潛善:“那是教主道君皇帝憐惜當?shù)匕傩帐艿搅顺⒇澒俚膭兿鳌?/p>
趙芫打斷他:“最終結(jié)果有什么一樣!百姓活不下去時,就會造反!朕現(xiàn)在強征賦稅,百姓被劫掠過,交不出來,還不是要被逼造反!”
“這……”黃潛善啞口無言,只得吶吶,“哪里會交不出來呢,這不是金軍已經(jīng)退兵好幾個月。”
趙芫深吸一口氣,目光掃視在場的相公們,“諸位相公,朕實話實說,朕不想看到將士在外抗擊金人,抗擊西夏,他們的父母親眷卻被朝廷逼反,朕甚至還要分心平叛。”
“減免北地賦稅,沒有商量的余地!”
話已至此,眾人悚然,不敢再強行反對,只得商議具體該如何減免。
大宋向來實行的是兩稅法,年中一次,年尾一次。南地的糧食產(chǎn)量比北地高,往日收到的也多。李綱道:“如今戰(zhàn)事緊急,北地的百姓也需要休養(yǎng)生息、恢復(fù)民生,那么南地的賦稅便和上半年一樣,農(nóng)稅加一成,商稅加三成?!?/p>
“如此恐怕還不能完全補上缺口?!?/p>
“那便再想想如何開源,田地里的糧食就這么多,但商貿(mào)經(jīng)濟尤可進一步開發(fā),諸位可從這方面入手,各自想個章程?!壁w芫道。
“從商貿(mào)入手,便急不來了?!崩罹V道。
“出口貿(mào)易呢,擴大海上貿(mào)易規(guī)模,增設(shè)商業(yè)港口,有序開放民間商船加入海貿(mào)行列。”趙芫手指頭緩緩敲擊著座椅扶手,沉吟,“再有,雖然我們與金國、西夏正在打仗,但雙方商貿(mào)還可以商議?!?/p>
“……”此話一出,叫眾人不由紛紛側(cè)目,少年皇帝在想什么?咱們打得要死要活,還和人家做生意?
“朕聽聞即便在戰(zhàn)時,他們國內(nèi)對大宋的zousi業(yè)務(wù)也十分興盛,可見是條賺錢的路子。”沒錯,就是高藥師。高藥師針對的客戶群體乃是上京的達官貴族,那么金國的普通人就不需要大宋精美的商品了嗎?需要,甚至一物難求。面對中樞大臣們難以置信的目光,趙芫緩緩一笑,“有錢不賺王八蛋,諸位不想當王八蛋吧?!?/p>
眾人嘴角抽搐,心說官家真的窮瘋了,鉆進錢眼兒里頭了!聽聽這說的什么話,zousi?堂堂大宋朝廷,難道要組建官方zousi團伙嗎。
李綱立刻拱手,他可是言官出身,馬上要爆發(fā)了:“此舉意在唯利是圖,萬萬不可!”
“一旦開啟先河,定然會引發(fā)百姓效仿,屆時全國逐利之風(fēng)四起,與德行相悖,有害而無利。”
“有什么害處?朕只看到了收益,賺外國人的錢,補貼財政、緩解百姓賦稅壓力,朕看好得很。你們也該將目光放遠些,別總盯著自己家的羊毛薅,百姓都快被薅禿了?!壁w芫擺擺手,讓大家放輕松,“再說做生意賺錢,堂堂正正、公平公道,此為道德,又不曾與民爭利,傷及百姓民生,此為安邦。”
“若諸位相公依舊有疑慮,就提出切實解決財政問題的方法來,比這個好用,朕自會欣然接受?!?/p>
“……”剛想說這是與民爭利的黃潛善把話咽回去,還真是未曾與民爭利,外國的‘民’又不是自家的‘民’。只是總覺得哪里不對勁,堂堂大國,官方下場做生意,似有傷天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