阮鉞把衣服疊好碼進行李箱,沒抬頭,不看談意惟的表情,說:“我回家?guī)滋欤阍谶@邊實習,春節(jié)我會回來?!?/p>
談意惟定定地看了阮鉞幾秒,忽然從要出門旅行的快樂中醒了過來。他沒聲響,跑開了,也拖出來自己的行李箱,開始收東西。
阮鉞去洗手間拿自己的牙刷,發(fā)現(xiàn)談意惟正在費力地把幾件大羽絨服塞進那個牛油果綠的小行李箱,很無奈地嘆了口氣,快步走過去,把人撥開,把東西往外拿:“你收東西干什么?不用你回去,我過幾天就回來了。”
談意惟撲過去搶自己的衣服,搶不過,急得大聲叫起來。
“不是說好了么?”他奮力爭辯道“如果回老家,必須兩個人一起回去,不可以單獨行動的!”
他感覺很心慌,很害怕,為未知的事情害怕,為阮鉞忽然變得不明朗的態(tài)度害怕,阮鉞不知道為什么突然說要回老家,而老家有什么可怕的東西,他們兩個彼此都心知肚明。
阮鉞卻將他一把抱起,放回床上,四處揮舞的不安分手腳塞進被子,厚厚的大豆被圍著脖子緊緊箍上一圈,把人像嬰兒一樣包裹起來。
他決定,不能帶談意惟回去,“性情大變”的阮嵩具有太大的不確定性,他自己是不怕的,動刀動槍都不怕,有信心處理,但如果談意惟在身邊,就是將外置的心臟暴露在敵人眼前,隨時有被一擊斃命的危險。
他沒有隱瞞什么,人爬上床,抱著被裹成嬰兒的談意惟,耐心地說了,說阮嵩得病,情緒不佳,家暴趙碧琴,他已經(jīng)讓趙碧琴找機會報警,自己回去看看情況,用不了幾天就能回來。
“我爸……你也知道,人不正常,你跟著去,我放不下心,施展不開,反而不好。我能處理好,你得相信我。而且,你不是還和你導師說好了明天到崗的嗎?出爾反爾,還是不太好吧?!?/p>
談意惟被牢牢地鎖在被子里,掙動了一下想坐起來,但四肢都被束縛住,全身上下能動的只有脖子和頭。他像一條魚,在床上挺身,拍尾,實在掙脫不開,只好喪氣地倒回阮鉞懷里。
也許阮鉞說得對,阮嵩雖然看起來兇惡,但阮鉞也不差,一對一的話總不至于吃虧,而如果自己在旁邊,被阮嵩看出什么端倪的話,事情可能反而更糟。
但是,他又轉念一想,既然阮鉞不讓自己跟著,是怕會擔心、分心,那偷偷地去不就行了?不告訴阮鉞,也不出現(xiàn)在阮嵩面前,就在縣里找個酒店住著,萬一發(fā)生什么事也好及時幫忙。
他也知道,阮鉞的脾氣很執(zhí)拗,有時候發(fā)作起來,也只有自己能勸,在任何可能失控,可能感到痛苦的時刻,他都不想留阮鉞一個人面對。
阮鉞的機票買好了,明天早上最早的一班,談意惟偷偷看了他的手機,自己訂了晚三個小時落地的那一班。
--------------------
啊啊啊晚了五分鐘(著急)
父與子
阮鉞出了機場,打車回家,到平房門口的時候是上午十點多。
1月,正天寒地凍,四面八方都被霧霾充塞,阮鉞拖著行李箱疾步行走,沒戴帽子、圍巾、一切有礙于行動的保暖物,走到平房門前,看見趙碧琴在灶臺上燉豬蹄。
趙碧琴比半年前瘦了許多,穿很舊的棉襖,凍得一直抖,豬蹄蓋著鍋蓋在鐵鍋里燉著,她把手小心地伸向鍋灶取暖。
阮鉞上前,行李箱輪子在地面上滾出格棱格棱的響動,趙碧琴聽到了,回轉過身,看見兒子像一座可靠的山,高高大大,風風火火地走來,她的眼淚一下子又涌了出來。
阮鉞皺眉,問:“這個點兒做飯?我爸呢?”
趙碧琴不答,捂住枯瘦的臉,眼淚順著掌心流到手腕,幾秒鐘之內(nèi),她在心里無數(shù)次地反芻了自己的可憐之處,于是愈想愈傷心,喉頭哽塞,擠不出只言片語,只伸手指指屋內(nèi),示意阮鉞自己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