等昭元帝楚懷暻終于下朝的時(shí)候,就看見了楚淮雪拿著幾本奏疏搭橋的景象。
男人一身明黃袞袍,身量形挺拔如松,五官深刻,眼瞳深黑,眼角無端生了枚小痣,如濃墨入水,憑空多了幾分褻瀆之美,只是周身威勢肅穆莊嚴(yán),叫人不敢直視。
但他看見楚淮雪,原本冰山般的姿態(tài)卻突然如水般化開了。只看這幅表現(xiàn),絕對想象不出面前之人竟然是一位逼父殺兄的雄主。
他深深地打量著她,自己一手扶持到能與自己并肩的妹妹,看上去很想說什么,面對暌違半年未見的妹妹,張口第一句話卻是:“雀臨州那邊處理好了么?”
楚淮雪對她這位皇兄秉性自然十分了解,心說我就知道這嘴,除了正事還能說出什么話來。
嘴上卻乖覺道:“那是自然,皇兄,我都寫進(jìn)折子里啦。”
楚懷暻:“折子呢?”
楚淮雪無辜的指著被她分做幾堆的小山:“手滑掉進(jìn)去了?!?/p>
那可真是藏木于林,放虎歸山。
楚懷暻嘆了口氣:“昭明,莫要玩笑?!?/p>
自然是玩笑,但接下來不是。
她一聲不吭的跪下,好懸沒給楚懷暻來一套三跪九叩的大禮。
楚懷暻忙將她扶起攬進(jìn)懷中,他最不愛看她這樣,禮這種東西人前講就好,他們之間本來也不是應(yīng)該以禮約束的關(guān)系。
但他眼神閃爍,顯然是知道她要說什么。
“都說長者賜,不敢辭,但皇妹歸京想了一路,卻始終不明白兄長的用意?!背囱⒆约郝裨谒麘牙铮褧堑膽驯嘏辛?,周身還帶著一股龍涎香的味道。兩人依偎在一起,好一派其樂融融,親密無間的場景。
她想了想又道:“是要與誰聯(lián)姻么?”
這是楚淮雪的結(jié)論之一,聯(lián)姻往往有著極強(qiáng)的目的性,本朝公主二嫁三嫁都很正常,哪怕對方已有原配都可以讓對方消失之后再嫁過去,喜好反而不重要,重要的是平衡各方利益。
雖然如此婚事往往盛極富極,但楚淮雪所反感的,恰好也是這樣的利益交換,這讓她感覺自己是一件物品,而不是一個活著的人。她努力取得今天的地位,不是為了當(dāng)一件包裝華麗的禮物。
望著自己天真多情的妹妹,許久不見的佳人在懷,楚懷暻感覺心臟仿佛被烈火燒灼,既是一種低劣污穢的歡喜,卻又有一絲隱秘而陰暗的痛苦——楚淮雪并不為難,那就仿佛上天故意把那種痛苦全都扔給了他一人一樣。
他仍頑笑般捏了捏她的鼻梁:“昭明是朕的皇妹,此生必然縱享榮華富貴,長樂無憂,如今這還有什么利益需要拿你交換?”
“既然不是必要的大事,為什么非要做到這種程度啊?!背囱┚徚松裆@然對楚懷暻的話還是很受用的,但她還是不理解。
楚懷暻卻突然道:“那既然不是什么大事,為什么要這么在意?”
他是如此理所當(dāng)然,楚淮雪一噎:“我為什么不能在意?皇兄你隨口一句話就決定了我的婚事!何況……何況,你真要我說?”
兩人本就挨得極近,如今又似乎要爭執(zhí)起來,楚淮雪稍微動作一下,嘴就能碰到他的臉。
她捋起皇帝鬢邊青絲送到唇邊一吻,然后又幫他別回了耳后,意味不言自明。
楚淮雪自己也承認(rèn),自己在感情方面有些恣意,或許是因?yàn)樯硎?,或許是因?yàn)槌槐OΦ奶幘?,及時(shí)行樂是她的人生準(zhǔn)則,所謂世俗眼光從來不被納入考慮范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