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3章 （第1頁）

勾娘皺起眉：“難怪會覺得不祥……那個被她吃了的孩子尸體也在里頭?！?/p>

對此，曹野倒是不怎么意外，畢竟那案卷上也說了，被發(fā)現(xiàn)時，那婦人幾乎將其子啃噬殆盡，孩子連個全尸都沒有，大多數(shù)的血肉都在母親腹中，那除了一起下葬，似乎也沒什么別的法子。

孔雀將那匣中的骨頭一點點撈了出來，擺放在隨身帶來的草席上，他手腳麻利，只看一眼就能看出骨頭對應(yīng)的身體位置，也因此很快就將兩具尸骨拼出了大概。

“你小子可以啊，手腳這么快?！?/p>

曹野過去做刑部侍郎時自然也常與仵作打交道，只是他見過的仵作許多雖然通曉醫(yī)理，但卻只能看死不能看生……孔雀還是他見過的

為了驗證猜想，他們一連又挖出了三具遺骸。

無一例外，這些遺骸的骨骼牙齒都十分脆弱，有些甚至一碰就碎，可見生前身體都十分虛弱。

“不足之癥……這些因為肉仙而死的人幾乎都是這樣?！?/p>

曹野面色鐵青，他當(dāng)然知道，身體虛弱之人本來就更容易被肉仙放倒，就像是他，因為在四人當(dāng)中身體底子最差，吃下肉仙后，也只有他一人陷入了真假難辨的幻覺之中。

孔雀拼尸體忙活得滿頭大汗，見他還在這兒繞彎子不由面露不滿，沒好氣道：“你別打啞謎了行不行，趕緊給句準(zhǔn)話，你想到什么了？什么叫做他們過去或許吃了一些不該吃的東西？”

曹野被他的猜想弄得渾身冰冷，而他抬眼看著周遭密密匝匝的墳包，就像是一塊塊兒在大地上凸起的肋骨，猶豫了一下最終說道：“先回那天那個廢屋吧，這兒不是說話的地方?！?/p>

十分罕見，曹野的內(nèi)心深處升起了一絲恐懼，他不愿呆在這個四處彌漫著瘋狂的地方，于是將那些尸骨打包，隨即，幾人便一同回到了他們在城外的歇腳點。

時近午夜，眾人都是滿身泥土腥氣，但此時卻也顧不上歇息，上來將曹野團團圍住，孔雀急道：“你到底想到什么了？”

也是……他們?nèi)硕汲錾斫瑢@些事情恐怕不會有他這么了解。

曹野苦笑一聲，斟酌了一下，最后卻是反問了他們一個問題：“你們聽說過，十七年前發(fā)生在西南一代的饑荒嗎？”

身為首輔之子，曹野在很小的時候就常在家中聽人說起各類國事。

而如果說，阮云夷告訴他的大多是邊防戰(zhàn)事，曹嵩告訴他的則更多都是全國各地的災(zāi)荒。

原因很簡單。

曹嵩本就是個篤信鬼神的人，他自知這些年在朝中害死許多良臣，又因為外界種種流言，將妻子的難產(chǎn)和兒子的多病歸咎在此事上，為此，才給從小體弱的曹野尋來了一個八字相合的弟弟。

對于曹嵩而言，各地發(fā)生的各類災(zāi)荒本就是一種天兆，為此，他常在兒子面前說起這些，曹野也是因此知道了那場西南的大災(zāi)。

十七年前，西南一代足足五個月滴雨未落，導(dǎo)致糧食顆粒無收，百姓吃完了存糧和樹皮，很快便開始有人餓死。

災(zāi)荒之初，也曾有巡撫上奏朝廷，但言之甚微，只說糧食歉收，以至于待到一年后，當(dāng)饑民開始四散逃荒，蜀州一代的饑荒已然失控。先帝派人去賑災(zāi)，結(jié)果官差所用馬匹竟在半道被饑民劫走殺來吃肉，一連去了三個欽差仍未能平災(zāi)，而當(dāng)時的知州擔(dān)心朝廷怪罪，散盡家財給曹嵩送禮，希望他能幫自己在圣上面前說些好話，后頭此事傳到民間，自然也成了曹家的一樁罪證。

不過，曹嵩當(dāng)日自然是不會和曹野說起這些，只是在飯桌上隨口提了一嘴聽來的軼聞，稱蜀州雖大饑，但卻得山神庇佑，山中一夜間生出許多肉菇，滋味甚美，許多將要餓死的百姓便是靠這蘑菇堅持到了官府施粥。

而當(dāng)日年紀(jì)尚幼的曹野又哪里知道其中秘辛，聽完故事甚至還問父親，他能不能也吃上那些蘑菇，而當(dāng)日曹嵩只說，此物應(yīng)大災(zāi)而生，雖能救人于水火，但卻是不祥之兆，讓曹野顧及自己身子，以后莫要再提。

也是直到曹野當(dāng)上刑部侍郎，他才第一次搞明白，為何當(dāng)日父親會說那救人性命的蘑菇是不祥之物。

在京師刑部的案庫里，存著一些終日不見光的要案重案，曹野從仕之初曾經(jīng)因為好奇看過一些，還記得其中有一卷，記錄的便是十七年前發(fā)生在江南一帶的一樁慘案，說是當(dāng)時有蜀州流民來到南方逃荒，竟是趁夜色潛入一間歌樓，將其中一個歌女活生生吃掉，后被護(hù)院發(fā)現(xiàn)，流民也并未逃走，只是目光呆滯地坐在歌女殘缺的遺骸旁，嘴里一邊咀嚼一邊說，還餓，還餓。

事后，此人被關(guān)入大牢，但無論官吏如何審問上刑，他都始終不記得自己曾經(jīng)吃人，只是反復(fù)說，那日他在閣樓里，吃的是山里的蘑菇。

故事說到一半，廢屋里的眾人都已是臉色鐵青，南天燭嘴巴開開合合，最后竟是沒能說出一個字。

曹野自是不會告訴眾人他的真實身份，只稱此事是他聽聞的民間軼聞，又嘆了口氣：“我先前一直未想到這上頭，因為這畢竟是十七年前的舊事了……之后，蜀州下了幾場大雨，地里的糧食終于長了出來，加上朝廷賑災(zāi)，百姓們也開始有了存糧，此事便就此揭過，只是，當(dāng)日蜀州究竟死了多少人，其實至今也沒有一個定數(shù)?！?/p>

勾娘拿出先前從南天燭那里得來的肉仙，用水泡開，發(fā)現(xiàn)肉仙無論是色澤還是質(zhì)感都同肉塊無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