聽得女子竟然已經叁十二歲,顏子衿不由得一驚,明明瞧著眼前人也不過二十出頭的模樣,提到這里女子忽然來了興致,拉著顏子衿說起自己游玩途中尋得的妝粉,何處胭脂最好,何處鵝蛋粉最輕如絨羽,何處的頭油香而不膩,顏子衿全程幾乎插不進嘴,等到女子說累了停下休息時,已經到了燕家門口。
燕阿秀和燕婆婆瞧見顏子衿帶了個陌生姑娘來,立馬放下手里的活,卻先瞧見顏子衿濕透了的衣裙,不等她疑惑開口,那女子便先解釋道:“我路過江邊,本想著問一處人家討水喝,結果不小心手絹掉進了水中,小姑娘說著替我去撿,結果不小心摔了一跤。”
又聽女子說了來意,燕婆婆便讓她先坐在院中休息,燕阿秀怕顏子衿著涼,帶著她去屋里換了衣服,又擦干濕透的發(fā)尾,重新梳妝一番,等兩人出了屋子時,那女子已經端著碗坐在石磨上悠閑喝著。
“這是什么?”燕阿秀問道。
“面皮湯?!毖嗥牌耪碇せ锏睦苯?,“我見她竟然就只用水就著干饃饃,這吃下去傷胃不經餓,哪里能行,便去熱了碗面皮湯給她?!?/p>
顏子衿忽而想起女子剛才說的那句話,有些驚詫又有些疑惑,那女子“呼嚕?!焙敛槐苤M地一口喝盡碗中湯,這時燕阿秀的女兒也將水袋送了來。
將碗放下,俯身接過水袋,女子站起身道了聲謝,從錦囊里倒出兩枚金豆子準備放在碗中,燕婆婆見了連忙攔下:“不過是一點水一碗湯,使不得使不得,我們雖不是什么富貴人家,但予人方便也是有余地的。”
燕阿秀也催促著女子將金豆子收回,推脫了幾次,女子只得無奈,卻又讓眾人等著,跑到小毛驢面前翻了幾本書送來:“不要金銀,但還請收下這幾本書,雖值不了多少錢,但給孩子開蒙已經完全足夠了?!?/p>
說著將書放在磨盤上,又拿了碗壓在上面,意思是希望燕婆婆她們此回無論如何也不要推辭,顏子衿瞧了一眼書皮,還真就是給孩童開蒙的書本,也不知此人為何會隨時帶著這些。
略坐消食了一會兒,女子便起身告辭,顏子衿將她送至村口,臨走時女子翻身在小毛驢身上坐好,抬了抬玻璃鏡:“我見姑娘聰慧,送你一句話吧,‘得見萬物,自生天地?!?,有緣再見?!?/p>
目送著女子離去,顏子衿在村口站了許久,口中還是不由得念著那句“天地”。
回到繡莊待了幾日,顏子衿還是覺得悶煩,找莊主求了幾本佛經,午后清靜時便對著窗戶誦讀,以求靜心。
這日讀著讀著,顏子衿讀久了口渴,便準備起身去倒水,誰知剛拿了水杯,就看見巧婆婆站在屋門口,屋外暖陽越過巧婆婆照進屋里,反倒多了幾分柔和。
“婆婆?!鳖佔玉七B忙起身迎她進來,巧婆婆沒說話,只是走到桌邊拿起那幾本佛經,輕輕翻了幾頁這才開口道:“可讀了幾回?”
“尚未讀完?!?/p>
“都讀了哪些?”
“只讀了個囫圇吞棗,已經記不得了?!?/p>
“這樣讀,哪里靜得下心來?!?/p>
“可不讀的話,心里悶?!?/p>
巧婆婆放下書牽著顏子衿在床邊坐下,有些粗糙又厚重的手掌拂過顏子衿的臉頰,暖暖的,讓她不由得想起母親,鼻尖一酸不由得紅了眼角。
“既然回家了,有什么事兒是和家里人說不得的呢?都說出來,心里也就靜下來了?!鼻善牌耪f著說著,語氣里也不由得帶了些顫音,“哪里有小小年紀,就要靠著誦佛讀經舒心的?”
不知怎得,巧婆婆的話就像是帶了一股魔力,喉中發(fā)出一聲嗚咽,顏子衿伏在巧婆婆膝上,將自己在山上發(fā)生的所有事情毫無隱瞞地一股腦兒都說了出來,越說越傷心,提到顧見卿的時候,不由得頓了一下,顏子衿咬著唇沉默半晌,這才顫聲道:“婆婆,我放不下?!?/p>
巧婆婆沒有立刻說話,只是默默聽著顏子衿說完又哭起來,手掌放在顏子衿頭頂,溫柔地拍了拍,許久這才開口:“不怕、不怕,說出來就好了,阿瑤回家了,回家就什么都不怕了?!?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