章一百七十六（第2頁）

又覺著燕瑤忽而被換到繡院來，難免覺得拘束，便說什么也要拉著她一起睡，兩姊妹躺在一處說話，但多是喬春兒在說，燕瑤在聽。

喬春兒說著繡院的姐妹，說她們和阿棋她們一樣，都是苦命人來的，幸得被莊主救下，又自食其力學(xué)會了這門手藝，這才過上幾年的好日子。

喬春兒說自己從小就被惡爹后娘賣去給員外兒子當(dāng)童養(yǎng)媳，結(jié)果長大后不知怎的被那惡員外盯上，反抗不成，尚未及笄就慘遭玷污，又被員外家里的婆娘恨上，找了個人拐子，趁她出門買東西用藥迷暈拐走，中間輾轉(zhuǎn)賣了好幾戶人家，最后被賣去生生配了冥婚。

“那會兒我想啊，說不定就這么死了也好，到了地府還能攀著吃上點香火?！眴檀簝核诶飩?cè)，盯著帳頂?shù)南隳揖従彽?，“結(jié)果你猜怎么著？”

“怎么了？”

“那家人格外疼愛死去的兒子，花了百金從莊主這里買了上好的白綾，所以莊主那會兒親自送了來，她就瞧見我了，見我呆呆的坐在凳子上，就說：‘這么好看的姑娘，就這么埋了多可惜呀?！悴恢?，莊主說了這句話后，我就哭得怎么也停不下來，我?guī)缀跏菗涞剿_下哭，說我不想死，救救我吧?！?/p>

“然后莊主就把你救下了?！?/p>

“莊主直接丟了一塊金子，說把我買下。誰知道那死了兒子還在哭天搶地的爹娘，一看這金子眼睛都直了，似乎也忘了他們那兒子還躺在外面土坑里，誒，這么一瞧，他們也不是多么疼愛么。那會兒還有媒婆怕婚事吹了自己拿不到紅包，攛掇著不讓我走，接著你猜怎么著，這王法有規(guī)定，不許私下擅配冥婚，他們一開始買我回去還是用的買丫鬟作借口呢。結(jié)果——結(jié)果我就跟著莊主回來啦——”

喬春兒嘻嘻說著，轉(zhuǎn)頭卻見燕瑤已經(jīng)在旁邊哭得雙眼發(fā)紅，她輕嘆了一口氣，伸手去替燕瑤擦去眼淚：“我說這些話，也不是故意惹你傷心，我只是想告訴你莊主是個善心的，巧婆婆和周娘子雖然有時會責(zé)罵我們，但她們都是善心的，她們都愿意救我們，自然也愿意救你。不過我不知道失去記憶是什么樣的——”

“空落落的?！毖喱幍吐暬卮鸬溃翱傆X得自己不在這個世上，輕飄飄地要被吹散。”

“那你就要想起來，也許會很幸福也許會很痛苦，可卻是證明你活過的痕跡，”喬春兒看著燕瑤目光堅定，但隨后又放緩了語氣，“若是實在想不起來也沒關(guān)系，既然來了繡莊，那就把這里當(dāng)成家，重新開始生活，莊主說過一句話叫什么來著，嗯……想起來了，‘既來之，則安之’。”

正說著，屋外猛地傳來一聲驚雷，顏子衿幾乎是“唰”地一下瑟縮進(jìn)被窩，喬春兒見她嚇成這樣，不再多說，忙伸手將她攬在懷里小聲安慰。

顏淮幾乎是在雷聲炸開的一瞬間驚醒，他彈坐起身來，發(fā)現(xiàn)自己身上衣服幾乎被冷汗浸濕。

屋里還點著炭盆，尚有幾分夜涼，棄毫睡在外面的暖閣里，沒有發(fā)覺到顏淮的動靜，怕悶到屋里的人，窗戶特地留了一條縫，顏淮順勢推開窗子，看著外面的沉夜黑云。

這是他頭一次在這個時候聽見這樣大的雷聲，一陣一陣，就這么干吼著，卻不見半點落雨的跡象。

顏淮記得顏子衿最怕打雷，往日里自己總會陪著她，有時候她即使躲在自己懷里，也會不由得被嚇得身子一顫，如今……如今……

想到此處顏淮一把捂住嘴，一只手死死抓著窗框，壓抑著聲音彎腰劇烈咳嗽起來，也許是被雷聲遮掩，沒有被人察覺。

等到有所緩解，胸口便又傳來一陣悶痛，顏淮掩了窗戶回到床邊坐下，沉默許久，拿起枕邊的錦囊從中取出一塊碎玉來。

自己親手給顏子衿戴上的玉鐲不知何時碎在船上，這是后來他唯一尋到的一點殘骸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