八十五、
顏子衿一直休息到點燈這才勉強清醒,匆匆用了飯后又繼續(xù)躺著發(fā)困,月未上梢便沉沉睡去,可她這夜還是睡得并不安穩(wěn),在夢里又模模糊糊瞧見不遠處站著一個掩面哭泣的女子。
顏子衿從未見過她,躊躇了一會兒還是鼓起勇氣想去瞧瞧,走到女子面前她伸出手想要輕拍她的肩,可就在她剛抬起手的瞬間那個女子先一步抓住她的手腕。
只見女子披頭散發(fā),嘴唇皸裂,眼窩深陷,一雙手纖細得只剩下皮包骨頭,慘白的肌膚上成片成片地露著青紫色的傷痕,這般近距離瞧著她,活脫脫一個鬼骸模樣。
顏子衿駭住,一時間忘了掙脫,那女子與顏子衿對視許久,最后囁嚅著慘聲道:“負我——”
她的聲音實在刺耳,顏子衿一把甩開她的手忙捂住雙耳,可就在這時那女子卻朝著顏子衿身后奔去,顏子衿忙回過頭,卻被從后伸出的一只黑手捂住口鼻。
大驚失色,顏子衿忙劇烈掙扎著,可越是這般身后的人越是將她鉗制住,到最后她只能雙手反剪在背上,錮在原地無法動作,心中發(fā)狠她張口狠狠咬住那人的虎口,然而下一秒她便被死死按在地上。
身邊不知從哪里走出一個人,抬頭一看卻是阿依勒,他取箭搭弓,聚精會神地對準了顏子衿前方,顏子衿順著箭矢指向的方向看去,腦子里炸起一道驚雷。
顏淮站在不遠處,他手里捧著將軍印,雙眼被紅色的布帶纏住,穿著一身華貴不過的喜袍,而他的身后站著一個被黑霧籠罩著的人,手里正握著一柄劍。顏子衿一眼就認得出來,這柄劍是顏淮屋內(nèi)掛著的那柄,他一向最為喜愛,除了她以外從未給過任何人碰過,劍刃抵在顏淮頸處,即使隔了一段距離顏子衿依舊能看出劍身上泛出的寒光。
“等下、等下——”顏子衿恐懼地連語調(diào)里走了音也沒發(fā)覺,她眼睜睜看著阿依勒張弓抬腳向顏淮走去,有人附身湊在顏子衿耳邊輕聲道:“他是自愿的?!?/p>
離弦、劍動,一道血花從顏淮頸間飛出。
“不要——”
幾乎是尖叫著驚醒,顏子衿大口喘著粗氣,手腳因為痙攣幾乎一個小小的動作都能引起劇痛,她失神地盯著帳頂許久,直到這時才反應過來身邊還有人。
呆滯地微微偏過頭,便看見顏淮一臉擔心地瞧著她,顏子衿在夢中掙扎的瞬間顏淮便已經(jīng)醒來,可喚她了許久顏子衿依舊緊閉著雙眼,瞧著她是被魘住的征兆顏淮便不敢再強行將她叫醒,生怕因此丟了魂,只得緊緊握著她的手。
見顏子衿醒來,顏淮終于松了口氣,伸手拭去顏子衿額頭上的汗珠,見她身上衣裙已經(jīng)被汗?jié)裢副愦蛩憬心咎此齻儨蕚湟簧砀稍锏膿Q上。
還不等顏淮開口,顏子衿便不顧疼痛一把撲入他懷中,她的身子因為痙攣還在不停抽搐,盡管如此顏子衿還是用力死死環(huán)住他,似乎這樣才能緩解因夢境生出的驚懼。
“做什么噩夢了?”顏淮輕拍著她的背安慰道,顏子衿微抬起頭死死盯著顏淮的脖子,直到確認上面并沒有任何受傷的痕跡,緊繃著的神經(jīng)這才松懈下來,她沉默地抓著顏淮衣領,將頭抵在他肩上。
見顏子衿不說話,顏淮也沒再繼續(xù)詢問下去,他抱著顏子衿一直緩聲安慰,一直到顏子衿總算平靜下來,此時窗外如墨的天空已經(jīng)被晨曦挑破,在天際處露出一絲魚肚白的虹線。
到了第二天身子依舊沉得難受,醒來沒多久就抱著書卷昏昏欲睡,奉玉替她披了件外衣以免著涼,嘴里絮絮叨叨盡是念著顏淮一點也不憐惜。
顏子衿心里雜亂,放下書卷起身便說要去院子里彈琴,只讓木檀跟著就好。
秦夫人教顏子衿時說過,琴能靜心,也能映心,心里是個什么想法,指尖彈出的便是什么聲音。
臨水坐在亭中,無論如何起勢,沒一會兒琴音便開始變得亂糟糟,到最后已經(jīng)不成曲調(diào)。
一把按住琴弦,只望著水面出神,連顏淮來了也沒有發(fā)覺,直到他用手中帷帽的輕紗擋住顏子衿視線,她這才抬頭看向來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