叁百二十叁、
顏子衿與顏淮二人回臨湖時已經(jīng)入冬,山上的路早已凍得難行,莫說車馬,徒步都很艱難,除了常年在莊子里住著的人不時需要下山置辦吃穿用品外,幾乎無人會到山上去。
夜里不知怎地忽而又下了會兒小雨,即使裹了暖裘也覺得寒冷刺骨,顏子衿與叁叔母飯后略坐了一會兒便起身前往祠堂,離祠堂越近周圍就越安靜,一下子和之前宴席上的喧鬧隔開。
祠堂大門口守門的老仆童兒自然得了招呼,見兩人打著燈籠前來,忙不迭從火盆旁站起打開大門。
讓婢女們站在門口,叁叔母和顏子衿各舉了燈籠走在祠堂院里的走道上,老家祠堂那主堂后面六層高的寶塔,便京中顏家怎么也比不上的。
這座寶塔據(jù)說是顏家第一位先祖在臨湖落腳后建起,之后每一任家主都要在此基礎(chǔ)上再建一層,以向天地祖先稟告自己治家有方,如今已經(jīng)是第七代了。
叁叔母對顏子衿說起,因祖父當年早逝,顏家后來一直是祖爺爺主理家事,如今,也該將這加建立第七層寶塔的事提上議程了。
“茲事體大,總得從長計議,更別說又該是以誰的名義去建。”
“顏家如今除了你哥哥,還有誰有這個資格呢?!比迥笍念佔玉剖掷锝舆^燈籠,朝著里面燈火通明的祠堂點了點頭,祠堂主堂大門非重要時刻不會打開,所有人平日里都是由側(cè)門進出,“進去吧?!?/p>
顏子衿沒有立馬進去,她站在門口背對著叁叔母,意有所指:“是祖爺爺?shù)囊馑紗???/p>
“這是大家商議后的一致意見,本來是想寫信給你母親,讓謹玉抽空前來,正好聽說你們要回來,倒也免了來回送信的麻煩。”
低低應(yīng)了一聲,顏子衿抬腳走進肅穆莊嚴的祠堂中,小時候除了必須祭祀行禮,父母從來不讓她靠近,她對這里的記憶除了里面?zhèn)鞒鰜淼暮寐劦南銧T味,便是顏淮每次從這里出來,都會給她帶回不少分下來的供果,至少到這個時候,她一直都喜歡這里。
再后來便是顏父去世,兄妹兩扶靈回鄉(xiāng),祠堂里垂下的靈幡幾乎要將祖宗們的牌位也一起染白,香燭長明了整整七日,誦經(jīng)聲也響了七日,哭靈的人哭了七日,顏子衿與顏淮跪了七日。
直到那個時候,顏子衿才忽而變得討厭起這個地方,她想把那些靈幡扯下,想把那些明燭供果都丟出去,想把那些哭哭啼啼的人都趕出去,似乎這樣,自己才不會下意識去倒數(shù)著這煎熬的七日,不然等這七日過去,自己就再也見不到爹爹了。
剛踏進門是顏子衿心里還有幾分膽怯,生怕自己再往里走,還是能看到父親的棺槨,下意識想回頭去找顏淮,可門口只有叁叔母,見顏子衿回頭還有些不解地看著她。
尷尬地連忙笑了一下掩飾,顏子衿這才抬腳走入,里面的香童侍立多時,顏子衿剛在蒲團上跪下,他便將點好的香遞到她手中。
恭恭敬敬叩首祭拜,顏子衿將香遞還給香童,仰頭看著高臺上顏家數(shù)代先祖的牌位,還有下面看得最清晰,擺放得最正中的牌位,一時間忍不住低聲落淚,可又想起規(guī)矩只得連忙將淚水擦去。
目光看向一旁的香童,他自將香祭上后便靜靜立在旁邊,似乎什么也不會打擾他,他也不會去打攪所有來此的人。
又在堂中默默跪了許久,想起這么冷的天氣,不能讓叁叔母在外面待久,顏子衿這才連忙起身離開,只是走到門口時,叁叔母身邊已經(jīng)多了一個人。
“我就知道你們出來忘了帶手爐,我來的倒正是時候?!?/p>
顏子然披著墨鼠白毛領(lǐng)的披風,正陪在叁叔母身邊,看到顏子衿出來,連忙將手爐塞到她手中:“你這病還沒好,也不怕加重了,二伯父見了豈不是會心疼?!?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