還不等顏子衿多想,便有丫鬟快步走進笑道:“陸家公子和姑娘來了?!?/p>
眾人頓時停下話頭齊齊看向門口,顏子衿下意識看了顏淮一眼,卻見他正直直盯著自己,心中莫名生出一陣未知的慌亂,連忙移開目光。
聽見屋外傳來打簾的聲音,秦夫人身邊的丫鬟此時先走進來向她稟報:“回夫人,他們來了。”
話音未落,便透過山水屏風瞧見門口處,兩道身影在眾仆陪擁下走入堂內(nèi),先繞過屏風走入的是一位素袍公子,發(fā)冠上纏著守孝的白布,在他身后跟著一位素衣白絹的姑娘,兩人走到堂中,先是齊齊朝著秦夫人跪下拜道:“外甥陸望久,見過姨母?!?/p>
“小女陸望舒,見過姨母。”
顏子衿瞧著他們,又轉(zhuǎn)眼看向秦夫人,秦夫人捏著手絹,因為努力壓抑著情緒呼吸已經(jīng)明顯急促起來,接著她顫聲開口道:“你們長途跋涉入京已是辛苦,先起來吧?!?/p>
說完便有人扶著陸望舒起身,緊接著已經(jīng)搬來凳子讓兩人坐下,秦夫人特地讓陸望舒坐得近些,噙著淚上下打量了一番眼前人的模樣,饒是早已知曉此事,做了許多次心理準備,可如今見了面還是忍不住落下淚來:“看著你,我竟仿佛瞧見你母親年少時的樣子?!?/p>
“母親平時也常與我提起姨母?!标懲婧瑴I回道。
“她既時時提起我,為何不愿與我相見?”秦夫人捏著手絹,一時悲痛憤恨,也顧不上還有他人在場,重重錘著胸口痛哭起來。
顏子衿早已含淚,見狀連忙上前安撫,陸望舒見秦夫人痛哭,自己也按奈不住心里悲傷連連落下淚來。
平媽媽見幾人哭成一團,便讓丫鬟們先將叁個孩子帶下去,這才走到秦夫人身邊輕聲安慰。陸望久雙目早已憋得發(fā)紅,可還是強忍著自己的情緒,顏淮起身走到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,奔戎便忙讓一旁的丫鬟將手帕遞上。
哭了好一會兒,秦夫人這才逐漸緩過來,她將周圍的人全數(shù)遣出屋內(nèi),只留下平媽媽顏淮顏子衿還有陸家兄妹兩人,這才開口問道:“我所知你們母親不像是體弱之人,怎會忽然生了重病,甚至連醫(yī)治都來不及?”
陸望舒與陸望久互相看了一眼,后者這才起身將這些年發(fā)生的事情告知,原來這位陸家姨母當年與陸姨父兩人于上巳節(jié)互相傾心,更是不顧家人勸阻相攜私奔,兩年后陸姨父一舉高中做了當?shù)刂?,娶了陸姨母為妻,本以為會是一段佳話,然而人心難測,官居高位后的陸姨父逐漸忘了兩人之間的海誓山盟,開始見異思遷,在陸姨母生下兩人第一子的同年,不顧她尚且體虛,收了她的貼身婢女為妾。
陸姨母本就不是忍得下這些事的性子,強撐著身子跑去書房大鬧哭訴了一番,陸姨父見她這樣,念及舊情心生不忍,便答應(yīng)不再納妾。
可轉(zhuǎn)眼過了一年,卻說著拒不過官場人情,又收了兩名美妾入府,那時陸姨母剛難產(chǎn)生下第二子,身心俱疲,不愿再管此事,可陸姨父卻又要表明他那份“貼心”,硬要這兩位妾室在陸姨母身邊侍奉,不然就將她們發(fā)賣,妾室被嚇得不輕,恭敬侍奉未有逾矩,可日日這兩人出現(xiàn)在眼前,陸姨母終究還是憋屈,可又不忍心將她們趕走,到最后生生悶出纏疾,纏綿病榻整整大半年,連親子也只能交給乳母照顧,甚至連滿月時也未能留在身邊抱抱。
陸姨父見她這般,心生憐惜,在陸姨母面前跪下,斬釘截鐵發(fā)誓今后絕不負她,又讓人押著那兩名妾室當著陸姨母面前灌下絕育的藥湯。
此時陸姨母早已對陸姨父心灰意冷,不愿搭理他這些空口誓言,只一心照顧孩子,連內(nèi)宅事務(wù)也一并拋開,全數(shù)丟給陸姨父一人去處理。
可就在陸姨母懷上第叁子尚且四個月,也就是陸望舒時,陸姨父卻突然要納一清倌入府,還當著外人的面口口聲聲說著她才貌無雙清蓮不染,彼此因才生情,情意相投,甚至濫用知府權(quán)力強行替她贖身,接入府中當了姨娘。
陸姨母雖已經(jīng)不管陸姨父這些胡亂瑣事,可得知陸姨父早已將此女接去別院朝夕相對,那清倌入正府時,已有六月的身孕,一時怒極氣血上涌,差一點沒能保住腹中孩子。
沒多久,就在陸姨母即將臨盆時,陸姨父卻忽然生了場重病,兩月后便猝然病逝,還不等陸姨母抱著稚子處理完后事,那清倌便丟下剛生下不久的孩子,卷走不少細軟不知所蹤。
“我秦家雖稱不上什么名門貴族,也算得上書香門第,即使父母雙亡,唯有祖母我們姊妹叁人扶持,卻也不至于巴巴地上趕著去倒貼一個繡花枕頭!”秦夫人聽到這里早已怒極,也管不了什么禮節(jié),當著陸家兄妹兩人狠狠拍著桌子罵道,“當年我便勸過你們母親不知多少次,誰知她不知被你們父親喂了什么迷魂藥,竟不顧自己名聲,毅然決然同家里斷了關(guān)系與他私奔。那陸生空有一身才情,卻是個薄情冷心之人,根本不值得托付終身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