康熙在西湖旁邊寫“蟲二”是風(fēng)月無邊的意思。我試著來拆解“囿”。給出來的例句是我此時此刻最想表達的事情——我愛你,可囿于倫理我不能愛你。好像是愛到移情都不能的地步,我于是變成了那些愚蠢的、飛蛾撲火的愛情小說女主角的樣子。
——安娜日記
剛升上高一她倒是騰不出這么多時間來管他的事情,不過一旦穩(wěn)穩(wěn)地熟悉了所謂教室到食堂的路,哪里哪里的廁所最好用這種事情之類,她反而更喜歡坐下來看紙質(zhì)書了。她不喜歡電子書,雖然那個時候?qū)W生們迷戀一切帶電的產(chǎn)品,憎惡手指摸得到的紙質(zhì)文字,但是智理不隨大流,她最近看的是納博科夫的《洛麗塔》。黃色的封皮,同年紀的男生笑著說是“小黃書”,其他女生會故意笑罵講著走開。智理合上書頁,在這一瞬間失去了亨特亨特所謂的“她一望過來,腳下的地板就變成海浪”的那種感覺。
當然,一切都是背著周毅成而進行的。晚上回到家爸爸做好飯過來摸她的頭發(fā),食指彎曲順著她的劉?;聛?,滑到他們一模一樣的鼻梁上面,親昵的意味。桌子上只擺了她一個人的碗筷,果然他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就說了:“爸爸晚上要出門,有事。自己在家里乖乖的,有什么給爸爸打電話。”然后她點頭,把筷子插進碗里面挑出來米飯,余光還是再看玄關(guān)那里的他。沒有任何特別的打扮,卻是在她眼里處處不一樣,好像他打開這道門,排在面上的第一身份就會變成多金,英俊的單身成年男人。而不是周智理的爸爸周毅成。名字不重要,對不對,爸爸,沒有什么是永恒且真實的。
他一關(guān)上門,她立刻上到二樓他的臥室,拉開床頭柜數(shù)新拆封的那一盒避孕套。來回數(shù)了好幾遍少了三個,記得上周周末他出門帶走的是兩個,爸爸為什么?智理軟在地毯上,感覺胃袋貼著肚皮急速地扭曲起來,喉嚨堆圍紅腫吸不進去空氣,有眼淚要掉。她坐著,只是呆呆看著抽屜,她知道他愛用哪個牌子的避孕套,知道他穿哪個牌子哪種型號的男士內(nèi)褲,看過他熬夜回來臉上的胡子渣,聽過他沖馬桶的聲音,知道他笑起來的時候喉嚨里面先會滾出來一段氣音??墒悄怯衷趺礃?。
她想要笑,沉默了一陣只是站起來關(guān)好抽屜打開房間門,回自己的書桌把習(xí)題集拿出來提前做下周的作業(yè),有如外科醫(yī)生般的冷靜。可是她還是想要笑,因為她甚至比媽媽都還要知道他是哪種人,她卻沒有媽媽那樣快刀斬亂麻一樣的力氣立刻止損。媽媽是對的,媽媽永遠是對的,她應(yīng)該像七歲時媽媽對她說的話那樣,算計他的錢和資源。媽媽,可是我沒有算計要給他,我只有愛。
數(shù)字在眼前扭曲成丑陋小孩臉的模樣,智理覺得惡寒,筆尖一頓在紙張留下一團墨點,使人費解的墨點,是老師第二天看到會以為走神弄出的墨點。如果可以,她也希望自己走神,她希望自己去想隔壁班的小男生,去想青春痘和會出油的臉。她哪一樣都沒有,要沾沾自喜的表情,可是做出來好像還是哭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