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婚三日,坤寧宮暖閣。
光線被雕花窗格細(xì)細(xì)地篩過,落在那片堆積如山的奏折上,映出一片令人窒息的、屬于權(quán)力的明黃。
寧白露纖手執(zhí)拿溫玉瓷壺,為那個幾乎要被文牘淹沒的年輕帝王,續(xù)上了一杯霧氣裊裊的滾熱參茶。
她的動作輕柔得像月光拂過水面,帶著新婚妻子獨(dú)有的溫存與小心翼翼。
何歲終于放下了朱筆,修長的手指用力按壓著刺痛的眉心。
一聲極輕,卻仿佛承載著萬里江山之重的嘆息,無比精準(zhǔn)地落入了寧白露的耳中。
“陛下,又在為國事煩憂?”
她柔聲問道,那雙清澈如溪的眼眸里,是滿得快要溢出來的心疼。
何歲抬起頭,看向她時,眼底深處那足以讓滿朝公卿膽寒心戰(zhàn)的銳利與疲憊,瞬間消融,化作一抹帶著歉意的溫和。
“無妨,不過是些積弊已久的爛攤子?!?/p>
“朕不想讓這些污糟之事,擾了你的清靜?!?/p>
他越是這般體貼,寧白露心中那股想要為他分擔(dān)的渴望,就越是如野草般瘋長。
她要為他分憂。
她必須為他分憂!
這是她身為妻子,身為他在這世間唯一“知己”的責(zé)任!
寧白露繞過沉重的紫檀御案,走到他的身后,伸出柔荑,用一種生澀卻無比認(rèn)真的力道,為他輕輕按揉著太陽穴。
“陛下忘了么?”
她的聲音里,帶著一絲少女特有的執(zhí)拗,和一種不容置疑的堅(jiān)定。
“您說過,我不是那個需要被供奉在神壇上的皇后,而是能……在懸崖邊上,用力拉住您的妻子。”
“您的煩惱,就是我的煩惱?!?/p>
何歲順勢握住她按在自己額上的手,掌心溫?zé)?,輕輕一拉,便讓她在一聲輕呼中,跌坐在自己的膝上。
他再次嘆息,這一次,不再掩飾那份屬于帝王的、深入骨髓的孤絕與沉重。
“國庫空虛如紙,北地鐵礦的稅銀,連續(xù)三年如同泥牛入海,有去無回。”
“戶部那群倚老賣老的東西,除了在朝堂上哭窮,便是相互推諉。”
他的聲音低沉下來,像是在陳述一個冰冷到絕望的現(xiàn)實(shí)。
“朕想尋一個信得過、又有本事的算學(xué)奇才,去將這盤爛賬徹底理清,將那些藏在暗處的碩鼠全都揪出來?!?/p>
他凝視著寧白露的眼睛,眼神里竟帶著一絲連他自己都未察覺的、恰到好處的自嘲與落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