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青絲松松挽起,以一支赤金點翠鳳首簪固定,廣袖邊緣繡著九只涅槃火鳳,金絲線在月光下流轉(zhuǎn)出琉璃般的光澤,袖口處垂落的紫玉瓔珞相互碰撞,發(fā)出泠泠如佩玉的聲響。
那張俊容似乎比珠玉都金貴,容顏俊美的沒有一絲瑕疵,琉璃色似的瞳孔仿若蒙著薄霧的深潭,他在眾人的恭迎下緩步下車,琉璃色瞳孔掠過屏息的眾人,眼尾微挑的弧度恰似出鞘的冰刃,將滿場諂媚與算計都化作了掌心可隨意揉捻的碎冰。
“城主大駕,令寒舍蓬蓽生輝!”李大人伏地行禮,聲音發(fā)顫。他余光瞥見紅蕖從馬車上輕盈躍下,粉白色襦裙繡著金線纏枝蓮,發(fā)間鈴鐺搖隨著動作輕晃,卻在看見她伸手挽住辭鳳闕廣袖時,喉間猛地一滯——這傳聞中城主身邊的女子,竟如此大膽。
辭鳳闕微微頷首,不著痕跡的抽回了衣袖,:“李老爺不必多禮,久聞李府秋菊甲冠白焰城,今日有幸赴宴,倒是本城主叨擾了?!?/p>
李巖恭敬笑道:“城主謬贊,不過是些俗物,倒讓城主見笑了。此次特備秋菊宴,園中百種名菊皆以寒泉滋養(yǎng),更有陳年花雕佐宴,還望城主與侯爺公子們賞光品鑒。”
紅蕖的指尖還懸在半空,望著辭鳳闕收回的廣袖發(fā)怔。她發(fā)間的銀鈴忽然叮咚亂響,倒像是替她委屈,李巖余光瞥見這一幕,心中暗忖坊間傳聞果然不假——白焰城那位冷面城主,竟真容得這女子在人前這般肆意。
雕梁畫棟的宴會廳內(nèi),鎏金獸首燭臺將夜色照得恍若白晝,百盞宮燈垂下的鮫綃流蘇隨風(fēng)輕擺,與席間賓客華服上的珠翠交相輝映。絲竹聲自九曲回廊深處潺潺淌來,箜篌清越、琵琶婉轉(zhuǎn),竟與檐角銅鈴的叮咚聲融作一片,化作柔靡的音浪裹住滿堂賓客。
李府特設(shè)的九曲流觴菊宴上,青玉盞盛著琥珀色的陳年花雕,順著蜿蜒冰渠流轉(zhuǎn)。醉仙釀的醇香混著秋菊的清冽,在暖爐蒸騰的瑞腦香霧里氤氳成醉人的氣息。侯爺公子們執(zhí)盞相邀,玉杯相撞時濺起的酒液落在波斯地毯上,轉(zhuǎn)瞬便被金線繡成的纏枝蓮紋吸了去。
紅蕖倚著辭鳳闕身側(cè),指尖轉(zhuǎn)著盞中浮著菊花瓣的甜釀,正喝的津津有味,對面李若璃鬢邊的珍珠步搖隨躬身動作輕晃,殷勤斟酒時廣袖滑落,腕間羊脂玉鐲與青玉盞相碰,發(fā)出的脆響卻掩不住話里的鋒芒:聽聞城主喜飲冷茶,妾身特備了玄冰雪芽
辭鳳闕接過茶盞,琉璃色瞳孔映著杯中沉浮的冰晶,忽而抬眸望向李若璃。他唇角微揚,竟漾開一抹極淡的笑意,青紫色衣袍上的金絲火鳳隨動作流轉(zhuǎn)光澤:有勞李姑娘費心。喉間逸出的聲線溫涼如玉,掃過她鬢邊顫巍巍的珍珠,早聞李府千金才貌雙絕,今日得見芳容,方知傳言不及真人萬一。
李若璃握著茶勺的手微微發(fā)顫,玉鐲撞在壺身發(fā)出細碎脆響,臉頰泛起薄紅:城主謬贊她抬眼欲再言,卻見辭鳳闕已將目光轉(zhuǎn)向席間怒放的墨菊,琉璃色瞳孔里的暖意淡去,復(fù)又凝著千年不化的幽潭。
李玉柔卻似乎大了膽子,三番兩次笑意盈盈的將鎏金酒盞第遞到辭鳳闕面前,笑靨含嬌帶俏,“城主請?!彼闹讣夤室獠吝^辭鳳闕執(zhí)杯的指節(jié)。就在琉璃色瞳孔微凝的剎那,身側(cè)突然騰起一陣風(fēng)——紅蕖猛地起身,粉白襦裙掃過案幾,青玉酒杯“咣當”砸在金磚上,碎成幾片沾著菊花瓣的殘瓷。她卻停也不停轉(zhuǎn)身就走。
“去哪?”辭鳳闕側(cè)眸低聲道,
“這花熏得人頭疼,我去別處走走,不礙著城主與美人喝酒。”她賭氣說完,快速消失在門口。
辭鳳闕望著紅蕖消失在月洞門的背影,琉璃色瞳孔里的波瀾轉(zhuǎn)瞬凝作寒潭。
“城主……紅蕖姑娘她……”李玉柔試探著又舉起酒盞,珍珠步搖在鬢邊晃出柔媚的弧度。辭鳳闕卻沒看她,目光落在紅蕖碰碎的瓷片上,那里還殘留著她指尖的桂花蜜香氣。
“不過是小孩子脾氣,不必理會”辭鳳闕打斷她,琉璃色瞳孔掃過滿桌秋菊,青紫色衣袍上的金絲火鳳在燭火下泛著淡淡冷光。
絲竹之樂重新響起,
紅蕖隨意在李府內(nèi)閑逛著,心中有些奇怪怎么不見山茶的身影,她正想著便聽見不遠處的樹下傳來打罵之聲,她定情瞧去卻正是山茶,攥著空湯碗的手還在發(fā)抖,醒酒湯順著青磚縫隙漫成暗紋,李府管事的藤條已抽到她身上。
“住手!你做什么!”
管事見是她,動作頓了頓,上下打量了她一眼,梗著脖子道:“這小蹄子笨手笨腳,打翻了給三夫人的醒酒湯,不該打?姑娘還是別多管閑事,這是我們李府的家事!”
”紅蕖皺著眉頭看她胳膊上的傷痕,又想著方才聽見那幾個丫鬟的閑言碎語,不由踏前一步,裙擺掃過打翻的醒酒湯,怒沖沖道,“投奔的親戚就不是人?前日讓她在冰面跪到三更,昨日說她擋了路就掌摑二十,今日不過打翻湯碗,就要活活打死?”
她話音剛落,山茶突然抓住她的手,眼睛紅紅的說:“不怪管事……是我……是我自己不小心……”
“別怕!”紅蕖把山茶扶起來,轉(zhuǎn)頭盯著管事,學(xué)著辭鳳闕的樣子仰頭道,“按白焰城的規(guī)矩,投奔的族親該當主子待,怎么成了你們隨意打罵的奴才?”
管事被問得一噎,臉色漲紅:“她……她不過是夫人遠房的親戚,窮酸樣兒還想擺主子譜?再說了,就算是親戚,犯了錯也該教訓(xùn)!”
“教訓(xùn)?”紅蕖上前一步,逼得管事后退半步,“用荊棘條抽的渾身是傷是教訓(xùn)?”她指著管事的鼻子,眼尾因憤怒泛起紅意,“她我一會便去城主那問問白焰城的律法,是不是容得下你們這樣草菅人命!胡亂欺負一個弱女子!
管事臉色瞬間煞白,握著藤條的手開始發(fā)抖。他知道紅蕖是辭鳳闕身邊的人,只是不知道她到底是什么來歷,正猶豫間,便見一陣腳步聲傳了來,他余光瞥見那一抹青紫色的身影和自家老爺疾步而來的步伐,喉結(jié)狠狠滾動,額頭上冷汗測測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