賀霜樺將手指探入她的口腔,用拇指腹粗暴地磨蹭著她的尖牙。
這些牙齒曾經(jīng)像野獸一樣要將她的自尊吞噬,鋒利地劃開皮膚,但流出的不是血也不是淚,而是。
恨。
以前她太意氣用事,不懂社會的潛規(guī)則惹下無數(shù)禍端,感恩她的人很快就會忘記,可希望她死的人卻如此持之以恒。
她只是個普通人,家庭無法將她的理想托舉,可她卻妄圖幫扶起別人搖搖欲墜的夢,不自量力地想要用貧瘠的力量去對抗權(quán)威。
律所實習的工資少得可憐,那些年長的男人總是叼著一根煙,在抱團交談時用暗語互相炫耀搶奪來的資源。
那時的她沒有錢,沒有資源,又不屑與世俗同流合污,不愿在滿目瘡痍的規(guī)則下蠅營狗茍。
她冷靜,懂事,得體,看見骯臟水坑只能小心翼翼地繞過去,不讓它們沾染到自己潔白的裙擺。
就像從小到大所有人都告訴她,她應該這么做。
可堅持了數(shù)年的高潔品格根本一文不值。
長輩眼中光鮮亮麗的職業(yè),只是為了相親時增加籌碼的噱頭。
沒有人在意她是怎么想的,她究竟想要什么。
母父辛辛苦苦培養(yǎng)她,她們理所當然是愛她的。
但事實是,當長輩在親戚那里將她作為拿得出手的談資時,她正為了省幾百塊,租住在老民宅矮小的閣樓里。
律所位于繁華的市中心,附近的房子寸土寸金。
同樣是合租,閣樓擁有獨立衛(wèi)浴,還有一扇大大的天窗,天晴時可以俯瞰這片熱鬧的老城區(qū)。
鄰居喜歡在窗臺上養(yǎng)花,各種說不清名字的植物,如此燦爛地攀出外墻。
那些靜謐的午后時光是賀霜樺最喜歡的。
但下雨天時墻角會漏水,打shi了她安置在角落的書籍,照不到陽光的角落漸漸長出霉斑,空調(diào)壞了三個月一直沒有人來修。
租房協(xié)議上被一遍遍檢閱填補的漏洞,只換來流氓房東吊兒郎當?shù)囊痪洌骸皢?,這么有本事,那你去告我???”
“我又沒說不修,你急什么?這么急你就自己修啊,不是你住進來才壞的嗎?我還沒問你要錢呢!”
“告訴你,這是人為損壞的啊,你不用它會壞嗎?扣兩個月租金?!?/p>
“還律師呢,摳摳搜搜的,計較這點小錢?”
“讀這么多書有什么用啊,嬌生慣養(yǎng)的,不想住你就滾!”
從小接受的教育一直告訴她要講禮貌,要懂事謙讓,要孝順母父,體諒其他人。
但從來沒有人告訴過她,貧窮才是最大的原罪。
這小小的幾千塊成了卡在她喉嚨間咽不下的刺。
她的理性商討反而讓房東變本加厲,甚至演變?yōu)榱苏Z言攻擊。
讀了十幾年的書,神圣不可侵犯的律法在事實面前變成了一紙空文。
她在餐廳里將這件事告訴了李斯年,卻只得到了女人一句輕描淡寫的:“那你就搬走唄,和這種人計較什么?”
李斯年俯身吻她,低低露出一個得逞的笑,嗓音被酒精浸泡出甜膩的痕跡:“正好,搬過來和我一起住?!?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