段乘側過臉看她。月光為鳳歲春的側臉鍍上一層柔和的銀邊,睫毛在眼下投出小小的陰影。她今天扎的馬尾已經(jīng)松散,幾縷碎發(fā)垂在耳際,隨著夜風輕輕晃動。
“今天……”段乘斟酌著詞句,“你擋在夏花前面的時候,很勇敢?!?/p>
鳳歲春搖搖頭,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搪瓷杯上的花紋:“我只是做了任何老師都會做的事?!?/p>
“不是所有老師都會直面砍柴刀?!倍纬说穆曇舻统炼鴪远?,“夏花看你的眼神,就像……”他停頓了一下,“就像看到北極星?!?/p>
鳳歲春轉過臉,正對上段乘的目光。那雙總是帶著溫和笑意的眼睛此刻盛滿星光,讓她想起大學時代讀過的詩句——“你的眼睛是銀河不落星系,你的呼吸仿佛是海浪風起”。
“段乘?!彼蝗粏?,“你還記得我們?yōu)槭裁磥碇Ы虇???/p>
段乘仰頭望向星空:“記得。畢業(yè)典禮那天,老校長說‘教育不是注滿一桶水,而是點燃一把火’。”他轉頭看向鳳歲春,“我想看看這把火能照亮多少角落?!?/p>
夜風送來遠處溪流的潺潺聲,混合著不知名蟲鳴。鳳歲春將空杯子放在腳邊,雙臂環(huán)抱住膝蓋:“可我們現(xiàn)在連自己的學生都保護不了。蔣媛說得對,他們應該坐在教室里,而不是……”
“我們會找到辦法的。”段乘打斷她,聲音里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,“明天去找林書記,然后聯(lián)系縣教育局。這條路走不通就換一條,總有一條能走通?!?/p>
鳳歲春望著他輪廓分明的側臉,忽然想起下午他擋在自己和夏花前面的背影。那種毫不猶豫的保護姿態(tài),就像……
就像老書記沖向洪水時的背影。
“段乘?!彼p聲喚道,“你和你父親真像?!?/p>
段乘愣了一下,隨即失笑:“我爸要是聽見這話,準會說他比我?guī)浂嗔?。?/p>
鳳歲春也笑起來,眼角泛起細小的紋路。夜風忽然轉急,她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噴嚏。
“冷了?”段乘立刻脫下毛衣遞給她,“穿上吧?!?/p>
毛衣還帶著體溫和淡淡的松木香,鳳歲春猶豫了一下,還是接過來套在身上。袖子太長,她不得不挽起兩折,領口寬大得露出一側肩膀。
“像穿了條麻袋?!倍纬巳炭〔唤?/p>
鳳歲春作勢要打他,手舉到半空卻停住了。月光下,她看見段乘手腕內(nèi)側有一道細長的疤痕——那是三年前他為了保護被野狗追趕的學生留下的。
“還疼嗎?”她指尖輕輕碰了碰那道疤。
段乘搖頭,卻沒有抽回手。他的手掌寬大溫暖,指節(jié)處有常年握筆留下的繭子。鳳歲春的指尖在他掌心停留了一秒,像蝴蝶輕觸花瓣,隨即收回。
“看!”段乘突然指向天空,“流星!”
一道銀光劃破夜空,轉瞬即逝。鳳歲春還沒來得及許愿,就聽見身后傳來“咚”的一聲悶響,接著是周澤迷迷糊糊的抱怨:“哎喲……這破凳子……”
兩人回頭,只見周澤揉著膝蓋從地上爬起來,睡褲上沾滿草屑,顯然是從行軍床上滾下來了。
“我夢見在踢球……”周澤訕訕地解釋,突然瞪大眼睛,“你們倆大半夜不睡覺在這看星星?”
段乘站起身,順手拉起鳳歲春:“某人踢被子太厲害,我被凍醒了?!?/p>
“放屁!我明明……”周澤突然注意到鳳歲春身上的毛衣,眼睛瞪得更大了,“等等,你們……”
“去睡你的覺吧?!倍纬送浦軡赏堇镒?,回頭對鳳歲春眨眨眼,“明天見?!?/p>
鳳歲春站在原地,看著兩個男人推推搡搡地進屋,忍不住微笑。夜風拂過臉頰,帶著山間特有的草木清香。她最后望了一眼滿天星斗,北極星依然明亮堅定地懸掛在北方的天空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