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突然停下腳步,從錢包抽出張照片:“期末合影?!闭掌鲜畮讉€孩子站在教室門前,夏花站在最邊上,笑得最燦爛。她爹用皸裂的手指小心捏著照片邊緣,露出難得的笑容。
回程路上,夕陽把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。鳳歲春忽然說:“上學期夏花作文得了全縣二等獎,題目是《我的老師》。”她的聲音輕得像羽毛,卻讓段乘心頭猛地一顫。
遠處山巒的輪廓漸漸模糊,誰家廚房飄出熗鍋的香氣。段乘望著鳳歲春被晚風吹起的發(fā)絲,突然希望這條路永遠走不完。
次日清晨,薄霧還沒散,三輪車突突的引擎聲就撕破了山村的寧靜。段乘坐在車斗最外側,兩條長腿隨意搭在擋板上,時不時伸手扶一下身旁晃悠的鳳歲春。周澤蹲在對面,嘴里叼著根狗尾巴草,隨車身顛簸一晃一晃。
“扶穩(wěn)了!”段乘突然伸手拽住鳳歲春的手腕——車子正碾過一道深溝,她整個人騰空了一瞬。她今天穿了件淺藍色棉麻襯衫,衣擺被晨風吹得翻飛,像只振翅的蝴蝶。
鳳歲春驚魂未定地拍著胸口:“這路比去年更破了?!彼皖^看了眼段乘還握著自己手腕的手,掌心粗糙溫暖,虎口有道新鮮的劃痕。
周澤“噗嗤”笑出聲,吐掉嘴里的草莖:“段老師這是趁機——”
“閉嘴?!倍纬怂砷_手,耳根微微發(fā)紅,轉身去扶歪倒的行李箱。箱子上還貼著航空托運標簽,在晨光里亮閃閃的。
三輪車拐過最后一道山梁,熟悉的校門映入眼簾。鐵門上的紅漆剝落了大半,“天登高中”幾個鐵皮字在風里輕輕晃。
周澤利落地跳下車,拍了拍沾著塵土的褲腿:“到站了,兩位老師請下車——”
辦公室的門虛掩著,里面?zhèn)鞒龈O窸窣窣的說話聲。鳳歲春輕輕推開門,陽光透過老舊的玻璃窗斜斜照進來,灰塵在光柱里飛舞。蔣媛在備課,發(fā)梢別著枚褪色的蝴蝶發(fā)卡;陳可可咬著鉛筆頭,面前攤開的教案本上畫滿五顏六色的標記。
“鳳老師!”陳可可最先發(fā)現他們,鉛筆“啪嗒”掉在桌上。她三步并作兩步沖過來,一把抱住鳳歲春,“你可算回來了?!?/p>
蔣媛也放下紅筆站起身,眼鏡鏈叮當作響:“路上順利嗎?”她目光在段乘和鳳歲春之間轉了轉,嘴角浮起了然的笑。
“順利。”鳳歲春從行李箱里掏出個鼓鼓的紙袋,“我媽讓帶的點心,稻香村的?!?/p>
周澤已經溜達到自己的座位——門邊那張掉漆最嚴重的辦公桌前。他隨手拿起桌上的值班日志翻了翻,突然怪叫一聲:“哎喲,我不在這幾天,門崗室都快成老鼠窩了!”說著抓起椅背上的保安制服往外走,臨走前還順走一塊棗花酥。
“周澤!”蔣媛作勢要打,被他靈活躲開。辦公室里頓時笑作一團,連窗外樹上的麻雀都被驚得撲棱棱飛起。
周澤笑呵呵地串出辦公室,奔向自己的崗位。
笑聲還沒歇,走廊傳來咚咚的腳步聲。
教導主任董陽風風火火地闖進來,運動鞋上沾著新鮮的泥點:“都在呢?正好,十分鐘后會議室集合?!?/p>
鳳歲春和段乘對視一眼。陽光正照在段乘的側臉上,勾勒出他挺拔的鼻梁輪廓。他嘴唇動了動,似乎想說什么,卻被董陽的大嗓門打斷:“抓緊時間啊。”
“啥事情這么急。”
“是啊,小春和小乘這才剛到辦公室,簡直不讓人喘口氣?!?/p>
董陽無奈:“我的祖宗,很急,會上說?!?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