佟霞暖生前抱著的那本書里,夾著一封年代久遠的信。那信紙已經(jīng)泛黃,邊緣也有些破損。這封信是她的未婚夫?qū)懡o她的遺書,字跡雖然有些模糊,但卻依然剛勁有力:
“見字如晤,展信舒顏:
吾愛汝之情切,無需多言。那濃濃的愛意,如同滔滔江水,連綿不絕。而國之復興,仍須吾輩共勉奮斗。在這國家危亡的時刻,我們每個人都肩負著沉重的責任。今日若戰(zhàn)死,亦是吾與汝共同榮光。能為國家的獨立和民族的解放而獻身,是我一生的榮耀。未能娶汝是吾之憾,換言之,未能娶汝亦是吾之幸······”
信的結(jié)尾,佟霞暖用顫抖的手寫下了這么一句話:“卿不在,吾怎能舒顏”。
漫天晚霞如同一幅絢麗的畫卷,將整個天空染成了橙紅色。夕陽的余光灑在雪地上,融化了一部分冰雪,那融化的雪水如同紅色的血液,在雪地上蜿蜒流淌。
遍野猩血,那是前人走過的路。
佟霞暖一生沒有孩子,按照舊俗,家中老人去世,要子嗣于棺材前撒紙錢鋪路,帶著老人的遺體走完山路,敬告山靈祈禱來世順遂。這是對逝者的一種尊重和祝福,也是對傳統(tǒng)習俗的一種傳承。
眾人披著麻衣,麻衣粗糙而破舊。段忠云抱著牌位,神情莊重而肅穆。鳳歲春和段乘也披著麻衣,挎著竹籃,里面裝滿了紙錢。他們一邊緩緩前行,一邊散著紙錢,那紙錢如同雪花般紛紛揚揚地飄落,灑在山路上。哀嚎聲遍野,佟霞暖所有的學生,或老或小,或哭泣或哀思,默默地跟在棺材后。
嗩吶一聲一聲奏鳴,那聲音高亢而悲涼,如同撕裂了天空的哀號。沒有經(jīng)歷過親人去世的鳳歲春,第一次深刻領(lǐng)悟到嗩吶傳遞的聲音有多痛。那聲音仿佛是一把把利刃,直直地刺進她的心里,讓她感受到了生命的脆弱和無常。
佟霞暖恩德無量,她一生都在為村子里的孩子們奉獻著自己的知識和愛心。村中人決定將她葬在山頂最高處,以表敬意。那里可以俯瞰整個村子,讓她在另一個世界也能守護著這片她深愛的土地。
從山腰起棺,送葬的隊伍順著山路環(huán)山而行。山路崎嶇不平,積雪覆蓋在上面,顯得格外濕滑。眾人小心翼翼地走著,每一步都充滿了艱辛。攀過一座山頭后,天色漸漸黯淡下來,夜幕如同一塊巨大的黑色幕布,緩緩地籠罩了整個世界。
送葬的隊伍點起燈籠,那微弱的燈光在黑暗中閃爍著,光亮匯聚成線,與山野穿梭。那一條條光線,仿佛能夠連接生死,跨越鴻溝。
然而,就在這時,卻意外撞上另一行隊伍。
機器的嗡鳴聲愈來愈響。
“這夜半三更,馬上就爬到前山的山頭了,怎么還有這動靜!”村民們?nèi)滩蛔∝熈R起來,他們的臉上寫滿了憤怒和不滿。突然,一道刺眼的燈光射了過來,晃了所有人的眼睛。那燈光如同白晝一般明亮,讓人一時無法適應。
“他娘滴個崽子!”村里爆脾氣的田老漢第一個罵出了聲,他的聲音粗獷。
鳳歲春看向段乘,眼中滿是疑惑和擔憂:“這是怎么回事?!?/p>
刺眼的燈光下,段忠云的眉頭緊鎖,那緊蹙的眉頭仿佛能夾住一只蒼蠅。他沉聲說道:“是安溪村的施工隊?!?/p>
段乘的臉色也十分難看,他的眼神中透露出憤怒和無奈:“幾年前有開發(fā)商說云登山的石體特殊,適合開采建成石礦。從那之后安溪村多次向政府提出開山挖礦,但是都被政府駁回了。沒想到他們賊心不死,竟然背地干這些見不得人的勾當,還偏偏被我們遇上?!?/p>
“喂,你們干什么的!”沒等段忠云開口,田老漢站了出來,他怒目圓睜,沖上去一拳打在施工隊那人的臉上。那人的臉上瞬間出現(xiàn)了一個紅紅的印記,他一個踉蹌,差點摔倒在地。
“干你他娘的,嘞是個憨包!看不見你的老子們在送葬,還不趕緊讓你們這些人給老子走路?!碧锢蠞h憤怒地吼道,他的聲音因為激動而變得有些沙啞。
這邊的動靜很快把其他施工隊的工人吸引過來。他們紛紛圍了過來,臉上帶著不善的神情。在地上的二人瞬間扭打成一團,他們的身體在雪地上翻滾著,揚起一片片雪花。兩旁的人都趕緊圍了上去,硬扯胳膊把人分開。
“媽的,是他先動的手!”施工隊的人大聲喊道,他們的臉上充滿了憤怒和不甘。
“兩只眼長后腦勺,不教訓一下掰不回來?!碧锢蠞h也不甘示弱,他梗著脖頸,臉上滿是倔強。
段忠云看不下去,他走到前面,大聲說道:“今日,村中老人下葬,不想節(jié)外生枝。麻煩你們施工隊的人讓個路,我讓他給你陪個不是,我是山茶村的村長,改日我一定會去你們項目負責人那里登門拜訪,親自道歉?!?/p>
施工隊的人沉默不語。寒風中,村民們通紅的面孔和凍僵的雙手顯得格外醒目,他們的目光看向田老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