村口,樹下。
一人背靠大樹,隨著手上來回拉扯的動作,琴弓在二胡的兩根弦上,不斷發(fā)成凄婉悠揚的琴聲,組成了一首如泣如訴,婉轉(zhuǎn)而惆悵的樂曲。
一人席地而坐,懷中抱著一個滿是劃痕的葫蘆,腦袋隨著樂曲的跌宕起伏而左搖右晃,一臉沉醉而癡迷的表情,似乎整個人都被帶進了這首樂曲所述說的故事當中。
一人拉琴,一人聽曲,兩人,卻是一樣的衣衫襤褸,仿佛是一個流浪漢,遇到了另一個流浪漢,一副惺惺相惜的場景。
曲終,人未散。
老乞丐低頭看著懷中的二話,用手指輕撫著琴身,他的動作輕柔而緩慢,仿若是在撫摸自己的愛人,雖然他的臉部被長而亂的頭發(fā)給遮擋住了,看不清表情,但從他撫琴的動作來看,他此刻的表情,定然是一副憂郁哀愁的樣子。
老酒鬼此刻還在自我陶醉,接著樂曲的旋律,輕輕哼了出來。
良久,他才睜開眼,一邊拿起酒葫蘆,一邊沖老乞丐咧嘴笑笑,仰頭便是一口烈酒灌下。
收起酒葫蘆,老酒鬼抬起頭,就見老乞丐已經(jīng)頭靠樹干,呼吸均勻,似乎在睡覺,而他懷中的二胡,卻是被他抱得死死地,生怕人搶走了一般。
老酒鬼笑瞇瞇地看著他,忽然開口說道:“你這首《新婚別》,一奏便是五十載,一日一曲,日復(fù)一日,糟老頭我聽了無數(shù)次,每每聽你奏起,卻也依然沉迷其中,呵呵?!?/p>
老酒鬼似乎是在夸贊老乞丐在二胡方面的造詣,他瞇眼看著似是沉睡的老乞丐,而后又說道:“五十年,對于你來說,并不算長,但對于你屁股底下埋葬的妻兒,卻是長得足以讓歲月,侵蝕他們的血肉,如今,她們怕是只剩下一堆白骨咯!”
此話一出,那老乞丐驀然抬起腦袋,用那滿是淤泥臟污的臉,直對著老酒鬼!
而最令人感到毛骨悚然的是,遮擋住老乞丐面部的頭發(fā)下,赫然有兩團紅色的光芒閃耀!
這妖異的紅光,與那黑將的眼眸,竟是一般無二!
兩道凌厲的目光,如芒在身,注視著老酒鬼,而老酒鬼卻是呵呵一笑,道:“曾經(jīng)有兩個選擇擺在你面前,進入天輪道,或者是離開這里,你一樣沒選,偏要留在這島上,守著你妻兒的墳?zāi)?,這就讓糟老頭子我搞不懂了,你五十年如一日的坐在這里,除了浪費時間之外,沒有任何的意義,你這又是何必呢?”
老乞丐凝視著他,半晌,他終于開口了,說出了五十年來的第一句話:
“我尋天道,不為流芳百世,不為化羽升天,只為平定江湖之亂,保我妻兒一方平安!如今我妻兒俱亡,你讓我踏入天輪道,化圣成尊又有何用???”
“我受那黑將侵蝕,如今面目全非,心性瘋魔,我這般似人非人的模樣,便是離開了這惡魔島,世人又豈能容我?!縱然世人可容我,我也容不下我自己!”
他用臉正對著老酒鬼,他臉上的淤泥之下,竟是露出了黑色而堅硬的皮膚,甚至隱約可見金屬的光澤!
不僅他的模樣古怪異常,就連他的聲音,也是低沉而沙啞,不像是人類所能發(fā)出的聲音。
仔細聽去,除了他語氣帶有常人的七情六欲之外,他的聲音,卻是與那黑將毫無二致!
眸中的紅光,伴隨著他的情緒,變得越發(fā)妖艷而詭異,他人若是看了,定然會感到心生畏懼,不敢與之對視!
然而,距離他如此之近的老酒鬼,卻是渾然不懼,依然笑瞇瞇地看著他,說道:“你遭受的這一切,與糟老頭子我可是毫無干系,你要怪,也只能怪命!”
老乞丐眼中的紅光爆射,顯示出他此刻激動地情緒:“命!你口口聲聲跟我說命!你告訴我,命是什么!?又在何處???”
老酒鬼撓了撓臟兮兮的頸部,笑著說道:“我要是知道這些,糟老頭子我現(xiàn)在也不會在這里跟你款款而談了?!?/p>
聞言,老乞丐不再說話。
老酒鬼笑瞇瞇地喝了一口酒,破天荒地擦了擦shi漉漉的胡子,接著又對他說道:“如果你現(xiàn)在改變了注意,想要離開這里,那么機會就擺在你面前?!?/p>
老乞丐淡漠道:“你想借助我的實力,殺了那黑將,好幫你出去?”
聽到這話,老酒鬼笑了,仿佛聽到了一個好笑的笑話一般,一陣放聲大笑。
而后老酒鬼這才收住笑容,笑瞇瞇地看著老乞丐:“糟老頭子我想去哪就去哪兒,這惡魔島,可是困不住我的!我只是想讓你殺了那黑將,也好讓你好受一些,畢竟是黑將侵蝕了你的意識,讓你在瘋魔之下,失手殺了你自己的妻兒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