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難道長老是怕我徇私?”陸聞樞道,“若是最后我對她的處置令長老不滿,長老您大可以將我一并處置了?!?/p>
他這話說得極重,哪怕戒律堂長老能處置一整個承劍門的弟子,也不敢將自己的掌門、將正道魁首給處置了。戒律堂長老也只能退下。
待戒律堂長老退下后,陸聞樞一道禁制施下,禁制內(nèi)外就是兩個毫不相干的天地了。
“退是讓他們退下了,耳根子是清凈了,可你能攔得住外面的流言議論蜚蜚嗎?”陸子午大有種破罐子破摔的架勢,本該是她最狼狽的時刻,她卻連一句軟話都不說了,“我這一路回來,就在想你有沒有本事提早知道外面發(fā)生的事,提早想出辦法來,遏制外面愈演愈烈的非議。結(jié)果呢?你最遲知道?!?/p>
陸聞樞指腹不住地壓著戒指,叫那細(xì)細(xì)的一枚戒指在他指骨上勒出白痕。
他是聽到了有人在議論沈秀,自他出生那一刻開始,他就在聽別人、聽陸子午說沈秀,他聽倦了聽厭了不想再聽,他所擁有的滔天權(quán)勢已經(jīng)能夠讓人畏懼到堵住悠悠眾口,他何必要再像年幼時那樣,既不能反駁、又沒辦法走開,只能站在原地,強裝平靜、強忍著恥辱聽他們說起他那個糟糕的父親?
“既然知道流言議論蜚蜚,為什么還要回來?”陸聞樞的身體不受控地顫抖起來,“你怪我最后一刻才知道,一千多年,你為什么不能從一開始就告訴我,外面的傳言是假的!”
“回來找你?!标懽游鐚﹃懧剺泻竺娴淖穯柋芏淮穑?,“上次樞機(jī)閣,我替你頂了罪,而今天,到了你該替我做事的時候了。”
她頓了頓,沒有如愿聽到陸聞樞的回答,陸子午眼里狠厲寒光乍現(xiàn):“你最好不要逼得我魚死網(wǎng)破?!?/p>
“猜一猜沈秀是怎么逃走的?”陸子午臉上忽然綻開笑容,“我在你眼皮子底下藏了他千年,一千多年,你沒有發(fā)現(xiàn)他,誰都沒有發(fā)現(xiàn)他??墒牵前劝l(fā)現(xiàn)了?!?/p>
“你還不知道吧,沈秀是被阿嬋送回玉陵渡的。調(diào)虎離山,聲東擊西……能從我這兒將沈秀帶走,她真是好手段。說不定,承劍門里還有她的內(nèi)應(yīng)?!标懽游绾呛切χ拔以绺嬖V過你,該斷不斷,反受其亂,可你一直想讓她重新活過來,你被她重新活過來這件事沖昏了頭腦,你忘了,她既是你的阿嬋,也是你的污點。她對你滿心恨意,你卻做著和她重歸于好的美夢。真是好笑,阿嬋不是賤骨頭,倒是你,白活了一千年,卻成了賤骨頭!要是你早狠下心來殺了她,沈秀也不會離我而去,何至于有今日的麻煩?”
阿嬋……
那他那天在飛舟上所見到的那人,難道就是沈秀?
陸聞樞指尖一顫,動作遲滯,聲音啞澀地開了口:“一次論劍大會,一次五宗會試,再加上救出沈秀……修劍道的,無人不知玉蟬衣,她如今每到一處都要去認(rèn)識許多人,想不引人注目地殺了她……”
他苦笑一聲,“這容易嗎?”
“明明也是后患無窮?!?/p>
“是并不容易,還是你不舍得?”陸子午緊接著說道,“是,她不再像當(dāng)年那樣默默無聞,可你放任不理,她會成為更大的麻煩,放任她一日,她便會比前一日更難對付?!?/p>
陸聞樞許久沒有說話。
待陸子午一番慷慨陳詞結(jié)束后,他才垂下頭,兩眼木然無神,悲哀而又嘲諷地低笑了一聲:“怎么突然想讓我殺她?五宗會試結(jié)束之后,你不是去找她了?”
陸子午身軀一震:“你看到了?”
“有人看到了?!标懧剺械溃拔也恢滥愫退牧诵┦裁?,但我猜,你恐怕是在我這里吃了閉門羹之后,想找她圖謀你的大業(yè)吧?”
“怎么,阿嬋她也讓你吃閉門羹了?應(yīng)當(dāng)是讓你吃閉門羹了,不僅如此,她還將你的丑事昭告天下,她根本不把你當(dāng)回事?!标懧剺凶詥栕源鹬念^升起詭異的快感,玉蟬衣是不理他、是恨著他,可并不是只厭惡他一個人。
“她好像也生你的氣?!标懧剺新曇艉鋈蛔兊幂p下去許多,他好像被自己的一句話提醒到了什么,看著陸子午,喃喃說道,“要是我殺了你,她會不會開心一點呢?”
他平和的聲調(diào)聽上去有種隱晦的瘋狂,一臉認(rèn)真思考的表情,陸子午的臉霎時褪去血色,厲喝道:“你是想弒母嗎?!你瘋了嗎?”
陸聞樞久久不言語,他發(fā)覺,要是能讓玉蟬衣不再生他的氣,弒母這種會令千夫所指的行徑,對他來說,并不是一個艱難的選擇。
陸子午讓他成了一個笑話,徹頭徹尾的笑話。
他回望他的少年時期,他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都在朝著一個虛假的目標(biāo)走去,他想要出人頭地,想要證明自己,想要為陸子午為承劍門揚眉吐氣,想要報復(fù)沈秀,種種痛苦糾結(jié),竟然只是為了一樁莫須有的事情,一切都是假的,而陸嬋璣,唯有陸嬋璣,是他生命中唯一能抓住的真實而又美好的事情……讓他回望自己過去的年月,不至于只有不堪回首的往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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