柳玉拂被她一提醒,連連點頭,仿佛忽然找到了主心骨一般:“你快去,把今日發(fā)生的事都細細和媽媽說了,我究竟該如何應對……我真的不知道該怎么辦了……”
在她的催促下,碧桃忙不迭的去了。柳玉拂伏在床上又哭了一會兒,滿心都是悔恨。
不是悔恨謀害大公子,而是悔恨她為什么要和賣掉她的兄嫂相認!
這柳玉拂是京郊本地人,原本也不姓柳,不叫這個名兒。六七歲上父母去世,她兄嫂轉(zhuǎn)頭就把她給賣了。恰讓玉香樓的鴇母柳媽媽遇見,看她底子不錯又生了把好嗓子,便買回來悉心培養(yǎng),給她取名柳玉拂。
然而柳玉拂雖然人長得漂亮南曲也唱得好,卻并不是個聰明的伶俐人兒。她能走到今日,皆是柳媽媽在后頭不住的謀劃指點。
做清倌人時如何和客人說話討賞,后來如何討沈易安的喜歡,到如何侍奉沈易安,如何做能讓他心疼……這也是柳玉拂至今仍把玉香樓當娘家的重要原因,以她的智慧根本離不開柳媽媽的指點。
柳玉拂生下沈松的第二年,賣掉她的哥嫂尋上了門,跪著求她原諒,哭訴當年是如何的不得已。柳媽媽知道了,讓她把兄嫂趕走,但柳玉拂不知出于什么心理——也許他們的懺悔讓她覺得痛快;也許他們匍匐在地上,像狗一樣去撿她丟下來的銀子模樣可笑??傊龥]有聽從柳媽媽的建議,而是把兄嫂一家留了下來。
并且在她拿到伯府中饋后,因感到力不從心,也不像別家主母有一票心腹下人可以使喚,而越來越依仗這唯一的血親,將手中的權力分了些給他們。
然而這一依仗,就依出了個大簍子。
柳玉拂默默流淚,悔恨不已。若不是因此,她又怎么會鋌而走險,去害大公子的性命、去謀奪先夫人的嫁妝?
……她原本最多也只想過,待到大公子出嫁的時候偷偷昧下一半珠寶玉器給自己的椿哥兒添妝。
可現(xiàn)在說什么都遲了,一招棋錯,累得兒子到手的爵位都要丟了。再想到那個還沒解決掉的大簍子,柳玉拂更是焦急又害怕,伏在床上大哭起來。
而另一頭,沈易安已經(jīng)到了甘霖院。
甘霖院剛吃罷午飯。沈榶今日忙了一上午,午飯便讓幾個二等丫鬟侍從操辦了。從前伯夫人給甘霖院設了小廚房,丫鬟侍從里頗有幾個庖廚好手,只恨這些年無處施展,十分精心地置辦了一大桌子菜。
雪霞羹、蓮房魚包、火腿燉肘子……李洵吃慣了這樣式飯菜,幾個丫鬟手藝再好,又哪里能比得上御廚,也沒沈榶做得新鮮有趣,只略嘗了幾口就算了。倒是沈榶從未吃過這些古書里才能見到的菜式,也顧不上勸李洵多飲多食了,興致勃勃地撥了幾樣李洵沒碰過的菜肴,又把剩下的端出去給其他下人。
封建社會的糟粕啊,沈榶在心中默默感慨。其實李洵這里倒還罷了,都是盞兒拿公筷給他布菜——但沈榶還是有些膈應。下人們就更沒那么講究了,一輪一輪傳下去,萬一其中誰有幽門螺旋桿菌……
唉,就是沖這不吃剩飯,他也不想做下人啊。
李洵上一次賞燕窩時還未曾注意,這回卻像是察覺到了什么,瞇著眼睛看沈榶吃東西。
古人做飯就不如現(xiàn)代人會用那么多種調(diào)料了,甚至很多現(xiàn)代的調(diào)料很晚才傳到中土。于是更重食材本身的鮮味,和食材與食材之間的搭配。沈榶嘗過幾樣,倒也覺得頗有意趣,和李洵吃他做的菜肴的心情倒有些相似了。
這廂剛吃罷收拾了碗碟,沈易安便來了——他進屋聞得空氣中還殘留著食物的香氣,恍然憶起自己被中官罵了那么久,還沒吃上午飯呢。也虧得他和柳玉拂在外吃了早飯才回來,這會兒還不餓。轉(zhuǎn)念又想起廚房的人之前哭訴過,甘霖院的下人把剛送來的食材全搶了去。
沈易安火氣又添了兩分,這樣潑悍的性子,讓他掌了中饋,還不知自己的心肝兒要受怎樣的苛待??伤€沒發(fā)作,卻先聽到長子陰陽怪氣的聲音:“今日伯爺來我這兒的次數(shù),比之前一年都多了吧?怎么今日就這么有空呢?”
李洵依然歪在床上沒起身,瞟了一眼他手上拿著的賬本,涼涼道:“要是為了中饋一事,就不必開口了。我身子不好,勞心不得,除非你想故意累死我,貪圖伯夫人的嫁妝?!?/p>
沈易安被他刺得一口氣悶在xiong口不上不下——怎么什么都能繞回到謀奪嫁妝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