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榶偏過頭,凝視著在擔(dān)架上滾動哀嚎的鄭仲弘,不解道:“我一個未出閣的小哥兒,出身勛貴之家,縱然不如你們安國公府權(quán)勢滔天,也是出身伯府的。出門不說仆婢成群,也至少有幾個丫鬟、幾個侍從在側(cè),連見外男一面都不容易,更如何能夠親手將香囊系在你腰間?你可莫要胡言亂語,壞我清譽(yù)?!?/p>
這話一出,安國公府的女眷們心下都默然了。自從鄭仲弘醒來,指認(rèn)這香囊是沈榶所送,安國公府等人早已明白了背后的緣由,定然是那小哥兒不愿鄭仲弘兼祧兩房,才下此毒手。這會兒御前答對,她們自然也知道兼祧兩房這話說出來有些齷齪,會引得陛下不喜。但……不論如何,這小哥兒也不能斷了弘兒的雙腿,下手如此狠毒!
貴妃頓了頓道:“是那日弘兒來我宮中請安,我宮中有宮人親眼所見,你與弘兒私相授受……將那香囊系在他身上的?!?/p>
沈榶仍不慌不忙:“我為何要與他私相授受?前不久安國公府是遣了媒婦去我們福昌伯府提親,難不成竟是這一位嗎?既要成親,我又何必急于一時(shí),讓人將我看輕?”
這話一出,李洵卻先怔了一怔,看向安國公府眾人。沈榶將他神色收在眼里,繼續(xù)道:“但我實(shí)在沒有見過、不認(rèn)得他。并且,就算見過——”沈榶忽然笑了一下,看向貴妃,“那香囊中莫不是有毒不成?不然怎么送個香囊,就是要害他呢?”
貴妃神色忽然一僵。她早已認(rèn)出,那香囊是她身邊婢女的針線,想來是自己賜給伴讀們的香囊。那里面有什么,她最清楚不過。沈榶此時(shí)提到毒這個字,難道是發(fā)現(xiàn)了什么?
這時(shí),安國公夫人便授意那個眼熟的神婆上前,將那破碎的香囊呈給嘉文帝看。此時(shí)這香囊已被簡單拼湊,露出了內(nèi)里顏色黯淡的空間法陣:“啟稟陛下,這……這疑似上古失傳的空間法陣,想來是有人畫了這法陣,將大量山石存放在香囊中,但因法力不夠,沒多久法陣失效,這些山石便撐破了香囊全掉了出來,砸到了鄭公子身上?!?/p>
沈榶意外的朝那神婆看了一眼,這倒是個有些本事的,竟然認(rèn)得出他的空間法陣。他其實(shí)已經(jīng)猜到,這神婆大概就是當(dāng)初害李洵失魂的幕后黑手,那什么巫蠱之術(shù)和攝政王余黨,只不過是個幌子罷了。只是他著實(shí)想不起來在何處見過這神婆,竟如此眼熟。
“好厲害的法陣。只是我一個未出閣的哥兒,又哪里懂這些。倒是您,見多識廣?!鄙驑y看著那神婆玩味地笑了一聲:“我和這位鄭公子,既無瓜葛也無恩怨,沒有理由和他私相授受,更沒有理由害他?!?/p>
鄭大夫人終于忍不住了,連安國公府的臉面也拋下,恨道:“怎么沒有!你不愿意弘兒兼祧兩房,直說就是,我們安國公府難不成還娶不到新婦了!你竟然下這樣的毒手,你還我兒子的雙腿,我定要將你這小賤人凌遲處死!”她倒是忘了這件事一開始就是鄭仲弘看上了沈榶,起了yin邪的念頭,一步步算計(jì)到的。
這一句話像滴入油鍋的水,讓整個勤政殿都炸了開來。且不說安國公等并不知曉此事內(nèi)情,李洵也陰沉著一張臉,問自己的外祖父母:“什么兼祧兩房?”
安國公夫人十分尷尬,恨不得抽大兒媳一嘴巴,怎可在御前將這事掀出來!但李洵堅(jiān)持追問,也只能道:“睿兒身子不好,唯恐留不下子嗣。都是一家人,總歸是鄭家血脈,就想著萬一……但只是想想,若睿兒能留下子嗣來,自然就沒這必要了?!?/p>
她偷眼看了神色不明的嘉文帝,又小聲補(bǔ)充道:“……許多人家都如此的。”
李洵閉了閉眼。他終于知道沈榶為何會下此狠手了,安國公夫人把話說的漂亮,可現(xiàn)實(shí)定然不是這樣。鄭仲弘大概早就將沈榶看做囊中之物,說不定還數(shù)次輕薄冒犯,才會惹了沈榶不快……
而他竟然還亂吃醋,疑心沈榶看中了鄭仲弘……不知沈榶心中如何犯惡心呢。
沈榶這會兒也冷笑看著鄭大夫人:“安國公府果然權(quán)勢滔天,一個世子夫人,連國公夫人都不是呢,竟然就能對勛貴家的公子凌遲處死了,當(dāng)真是令人敬畏。”
嘉文帝的神色早就冷了下來,鄭大夫人這才意識到自己失言,整個人都僵住了。
嘉文帝看向沈榶,他這會兒也明白,安國公府惡人先告狀,小哥兒卻也是個厲害人物,鄭仲弘八成就是他害成這樣的了。就算不是他親自下手,也在其中起到了重要作用,必定知道內(nèi)情。只不過也是安國公府行事齷齪在先,且安國公府并無直接證據(jù),空口無憑。
嘉文帝因著先皇后,自認(rèn)為對外戚足夠優(yōu)容了,卻不想安國公府被他縱然得如此無法無天。沈榶有句話倒是說的對,安國公府權(quán)勢滔天,都敢當(dāng)著他這個皇帝的面說要將勛貴公子凌遲處死了,人家小哥兒便是想要拒絕這兼祧兩房,又如何拒絕得了?
況且……嘉文帝瞇了瞇眼。安國公府仗著是太子外家蠻橫慣了,自以為嘉文帝定會偏袒他們??墒菍τ谝粋€帝王而言,人才卻是更重要的。剛才那神婆所描述的空間法陣早就引起了嘉文帝的興趣,無論是這小哥兒自己會畫,還是知道何人會畫,都比鄭仲弘一個放蕩紈绔有價(jià)值的多。
之前因太子離魂,他也廣招能人異士,也有幾個有點(diǎn)本事,比起這空間法陣卻差遠(yuǎn)了。想一想,若能在兩軍對戰(zhàn)之時(shí),將這樣的香囊從城墻上丟下去,使得巨石在空中炸開,我軍焉有不勝之理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