這種帶著一些指責的、發(fā)自內(nèi)心的關心……感覺并不壞。
沈榶朝屋檐下看去:“那是怎么回事?”
“她們來賠罪,說從前錯了。柳姨娘病了,福昌伯特意傳話點了兩樣她愛吃的菜。”李洵面上淡淡的,“她們沒法交代,求著想把食材要回去一些。”
“哦,”沈榶點了點頭。也是昨日接了中饋才知道,這府里的菜都是郊外莊子上送來的,兩三日才送一次。他之前是上頭了,為出一口氣才把食材全搶了來。其實他們院子里根本吃不完,還又騰了間屋子才塞下。早上那些雞還比著賽地叫,鬧人得很,還回去也就還了。
他看著李洵,眨了眨眼,李洵也看著他。
一片葉子被秋風卷著,飄飄蕩蕩落在沈榶的頭發(fā)上。李洵順手幫他摘了,笑道:“那可是你‘千辛萬苦’搶來的,大功臣不發(fā)話,我怎么敢隨意處置?”
李洵武了會兒棍子出了些汗,進屋去換里衣。沈榶便在屋檐下給趙婆子等人立了規(guī)矩:“從今后我們院子還是自己開小廚房,每日早晨我會讓人去將甘霖院的份例取來,雞、鴨、魚等活物你們給處理好,柴米油鹽等一旬取一次。如今我們公子管中饋,遵循伯夫人舊例,各院子份例該是多少,你們都還清楚吧?”
趙婆子等人擦著汗,忙不迭的點頭。
“若別處想要超出份例的……或是拿了現(xiàn)錢來買,或是各位媽媽自己描補。反正想拿我們甘霖院的東西去填,是不能了。”莊子送過來的東西都是有數(shù)的,也要入賬。從前甘霖院的東西老被苛扣,除了這些下人撈錢之外,想來也是有去處。
眾人心知好日子要到頭了。不說別人,那柳姨娘若真給她按照姨娘的份例做菜,能肯罷休?三公子四少爺也是奢靡無度,養(yǎng)的下人也刁鉆。主子們斗法,他們倒夾在里頭難做。不過眼下也只能老老實實應了,又想著大公子這次來勢洶洶,說不定真的就把柳姨娘一脈彈壓下去了呢?
廚房的東西交接完,沈榶便拿了銀票和金磚奉給李洵看,又把自己封鎖各門各院、審問那些醉酒管事的決策說了:“劉旺兒夫妻兩個膽子這么大,府中必不是只有他們一家在這么做。拔蘿卜帶出泥,趁著風聲還沒走漏,不如一氣兒全抓了。”
李洵剛換了里衣,正捉著一根衣服上的帶子。這哥兒的衣服和漢子的不同,倒讓他有些迷糊:“你只管放手去做,有什么我在后面兜著。”
他在朝中時,遇到官員貪墨,尚需要費心費力的搜集證據(jù)才能定罪。有時候明知道此人貪污受賄,卻因為找不到賬本和往來信件,也只能暫時按捺。
畢竟無憑無據(jù)處置人,難免寒了天下士林的心。
倒不如如今沈榶行事痛快。
一群賣了死契、家生的奴才,還要瞻前顧后個什么勁兒?奴仆連性命都是主家的,本也不應該蓄有私產(chǎn)。好不好的,剝得只剩中衣發(fā)賣了,那也是“主子的恩典”。聽聞沈榶行事,李洵并不覺得他大膽,只覺得通身說不出的舒爽。
沈榶看他笨手笨腳半天沒系好,忍不住接過手來:“我想著咱們剛掌了中饋,還是抓大放小,包括以后從賬面上清算。不足五百兩的,便先放過了?!?/p>
水至清則無魚,要是所有人都算得清清楚楚,怕是這伯府一時也無人可用了。李洵點點頭,依然說:“你自己掂量著辦就行?!?/p>
他就喜歡這種自由度高又可靠的領導。沈榶將銀票和金磚交給李洵,給他系好了衣裳,又匆匆往外院去了。
這會兒那些喝醉了的管事也審問出結果了。沈榶回來時,箸兒等人已經(jīng)整理出了一份名單,張九全那里也又捆了兩房人。那些嚇壞了的人可著勁兒的攀咬,只想戴罪立功,按照他們供出來的名單,這府里竟有三分之一的管事都似劉旺兒夫婦一般巨貪。
看著名單沈榶嘖嘖稱奇。這也就是福昌伯府的底子厚……按照劉旺兒夫婦的手筆,單這些下人貪去的,怕是就有十萬兩之巨。
莫非就是這樣的虧空,讓柳玉拂覺得難以為繼,才打上了先伯夫人嫁妝的主意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