但此刻形式所迫,沈易安深呼吸了幾下,閉眼道:“不必你勞心,我可安排幾個得力的賬房、管事婆子襄助。但這府里的中饋,如今除了你無人可接……”
“無人可接?那之前的五年是什么臟東西在接?”李洵嗤笑一聲,“想來伯爺也對之前幾年很滿意吧,怎么中官來了一趟,卻又要把這爛攤子塞給我?想來伯爺也不是真心想我接吧,還安排幾個得力的賬房、管事婆子,你糊弄誰呢?”
李洵略一轉心思也知道因為什么,說不定是華項明自作聰明,私下關照了來申飭的中官,給自己整的這麻煩事。但沈易安又不舍得真放權,讓自己來掌家。
沈易安心中憋火,如今講究個父為子綱,長子今日幾次三番頂撞于他,語氣半點不見恭順,已叫他忍無可忍了,冷了神色道:“為父是來通知你的,今日這中饋你接也得接,不接也得接!你院子里的人搶了廚房,我還未與你計較——”
他強硬起來,李洵卻比他更強硬,此刻一拍床板坐直了身體:“好呀,那明日宮里來人,我親自去前頭辭中饋!這傀儡誰愛做誰做,我不擔這虛名!”他瞪著沈易安冷冷一笑:“反正這些年我也沒過過什么好日子,大家一起完!”
“……”沈易安簡直兩眼一黑,他都能想象到若李洵真這么做,福昌伯府不待后繼無人,陛下現在就要動手了,那可真是大家一起完。要是以往,他或許還能將長子軟禁,可現下……且不說他不敢,這甘霖院的下人也不是省心的,不就是他們鬧出了大動靜,惹來了御史彈劾嗎?
他倒是想把這一院子的人都處置了,可想來也知道,此時御史臺不知道多少雙眼睛盯著自己這伯府呢!
這事情越想捂,越捂不住。
人在屋檐下,為了心愛的人,沈易安不得不低頭。猶豫再三他軟了語氣,換了副面孔對李洵道:“爹知道你這些年……有些委屈,你有什么要求,只管提。只是明日宮里還要派人來,若是中饋的事處理不當,只怕咱們整個福昌伯府都要失了圣心——這于你又有什么好處?”
李洵掰著手指出神,這中饋他不想接,但也不是不能接。只看接了能有什么好處便利,這頭一樁就是能借著管家的名頭出去轉轉,如今在伯府他是半點消息得不到。之前做漢子的時候沒怎么留意過,現在變成哥兒了才發(fā)現,原來女子和哥兒輕易連二門都出不得。
可他很需要出門。被困在這個府里,他對外界一無所知。他到底為什么會忽然昏倒換了副身體,至今還沒有頭緒。朝中如何了,宮里如何了,父皇如今可還好……他變成福昌伯府大公子已經四天了。
李洵此刻倒和沈榶思路一致了:按照常理,他的靈魂在福昌伯府大公子的身體里,那此時在他身體里的不會是那個窩囊哥兒吧?
那自己的一世英名可就全毀了!
他得想個法子換回去,就是一時換不回去,也不能在這伯府后宅坐以待斃——
可這具身體孱弱得連墻都翻不過去,總不能讓他堂堂太子也鉆狗洞吧!
不可能,絕無此種可能。
為此事計,他也不得不先把這中饋接過來。
李洵皺著眉,像是很無奈被說服了:“也不是不行,但我有條件?!?/p>
見他終于吐口,沈易安松了一口氣,即便知道他的條件恐怕不輕松,也只得道:“你說?!?/p>
李洵抽出他手里的賬本,隨意翻了翻,又丟了回去:“頭一樣,伯爺找兩個賬房——不要府里原本的,去外頭另聘兩個,我也找兩個賬房,再請盛國公府出兩個賬房來幫忙。找一處空院子,讓這些人三方對賬,將這五年來的賬本一一清算,算完之前不準人隨意出入?!?/p>
“
短短一日的光陰,誰能想到,福昌伯府的天就變了!
早上廚房的人還在腹誹,任大公子再是正經主子,中饋卻是抓在柳姨娘手里。
誰承想天還沒黑,這中饋就轉到了大公子手里:還是大公子死活不要,伯爺親自跑了一趟硬塞的,許下了諸多好處!
廚房的人瑟瑟發(fā)抖。大公子沒掌中饋時,甘霖院的人已經像土匪一樣猖狂,如今還了得?他們本還指望著柳姨娘能鉗制住,將之前被奪去的東西要回來,現在卻再不敢想了。只能兌付著做了各處的飯食,也幸好其他人也被這消息震驚,一時沒心思挑揀。
其他之前怠慢過大公子的管事們也汗流浹背了,唯恐被翻舊賬。
中官來府里走了一趟,府中便轉換了天地一般。要么說雷霆雨露,俱是君恩呢?任柳姨娘在府里把持中饋多少年,趕上打雷,這君恩也得受著!
只有甘霖院的下人們最開心了。盡管公子曾表示過不想掌中饋,但以他們的見識和眼界,并不很理解,還是認為這是一件大好事。
李洵看著一院子喜氣洋洋的笑臉,也被感染了一些,心情沒那么煩悶了。不過讓他堂堂太子給福昌伯管家,也太給沈易安臉了,李洵并不打算親力親為。
他沖盞兒招了招手,詢問道:“你從前在伯夫人身邊伺候,應當知道她身邊哪些人是管家比較得用的吧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