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小宮女手里的筆一頓,按下不忍,問:“道長,你覺得是鬼魅作祟嗎?”
方寧檢查完女尸最后的腳骨,轉(zhuǎn)頭看向小宮女,神色肅穆,“如果是鬼,那鬼倒挺厲害的,還會隔空打力,專挑著人最薄弱致命的位置進(jìn)攻。”
隨后,她視線躍過那小宮女,見身后的蒸爐已經(jīng)滾滾冒著熱煙,遂將尸骨搬上去,靜候結(jié)果。
過了一炷香,蒸骨之術(shù)終算完畢。
方寧拿出那些骨頭,見天邊已有旭日升起,迅速出屋,尋了處日頭最足的地方鋪下。
很快,那些骨頭的骨縫處流出絲絲縷縷的紅湯,而原本被面團(tuán)標(biāo)記的地方,也顯出淡青色的瘀痕。
方寧拿著筆墨將瘀痕勾勒出來,方篤定道:“致命傷是被長寬約有半寸的圓柱棍子打破囪骨所致,骨頭上還有血液與腦漿,這一棍子下去,大羅神仙來了都救不回?!?/p>
小宮女握筆的手遲遲沒有記錄,反倒是眼角泛淚,道:“璇玲,你的命怎么那么苦啊,明明再三年就能出宮了?!?/p>
方寧一滯,這才想起該女尸死在皇后偏殿,極有可能是皇后宮中的婢子,好奇道:“你們認(rèn)識?她是否是皇后的婢子?”
小宮女猶疑片刻,承認(rèn)道:“確實(shí)是皇后的婢子,但因她五日前犯了錯,被皇后責(zé)罰,去了浣衣局,也不知怎的會跑回原本的住處,被人殺害?!?/p>
方寧回憶那些宮女見到女尸的反應(yīng),好奇道:“不對啊,如果是五日之前才被趕走,怎么那些宮女都像是沒見過她似的?!?/p>
那小宮女抬手插著眼淚,眼神閃躲,支支吾吾,“許是,她們過于害怕,漏看了璇玲的臉?!?/p>
方寧雙目微瞇,半蹲的身子重新站直,抱臂審視著小宮女,“皇后娘娘派我查真相,你卻有事相瞞,是不服管教,還是包藏禍心?”
小宮女連連擺手,低聲道:“道長,我并非不說,但此事大逆不道啊。那些住在偏殿的宮女自然是不認(rèn)識璇玲的,因?yàn)樗齻円彩莿倎淼?。近日宮中死去的宮女太監(jiān),都是從前近身服侍皇后娘娘的,但犯了些小錯,有的挨了板子,有的罰了月銀,璇玲事大,偷了東西這才罰得這么重。更可怕的是,皇后處罰的宮人,都慘死宮中了。如今宮中都在傳,皇后娘娘乃兇獸所化,誰惹她不高興就會被吃掉。但我知道,皇后娘娘心地善良,待上以敬,待下以寬,這些糟心事我不想傳入娘娘耳中,才會隱瞞的。”
方寧見小宮女說得情真意切,神色稍稍緩和,看著那宮女做的驗(yàn)尸記錄,在璇玲表面?zhèn)谀嗣瞳F所致處,她在旁標(biāo)出“御錦園”三字,特意寫上了值得一查,便開口問起,“你先前說,若尋動物抓痕,去御錦園即可,那里是有什么傷人的兇獸?”
宮女回憶片刻,搖頭道:“御錦園中,確實(shí)飼養(yǎng)著各國各地上貢的珍禽異獸,只有在宮中佳節(jié),娘娘們游園時才會被喚出來欣賞,但從未聽過有傷人的事件。不過其中的猛虎與黑熊,天性兇猛,若真跑出來,遇到璇玲,撕咬她,也有可能?!?/p>
方寧細(xì)忖著回頭看向屋里那已被她拆下人骨的皮肉,神色認(rèn)真且堅(jiān)決,“無論是人是鬼是獸,既然我摻合了進(jìn)來,也必會盡我所能幫你查清真相,你也安息吧?!?/p>
語罷,她拿皂角泡了許久的手,除去那股子腥味,轉(zhuǎn)身便去了御錦園。
御錦園位于整座皇宮最偏僻的西北角,左右都是無人的冷宮,四周的雜草黃葉都無人修剪歸納,荒涼至極。
方寧在御錦園門前叩起銅環(huán),屋內(nèi)頃刻響起此起彼伏的叫嚷聲,虎嘯聲如洪鐘震耳,聲音之高亢,讓方寧心室都跟著顫動。
“叫什么,再叫今日也不給你們飯吃?!彪S著一鞭聲抽打在鐵門上,叫聲戛然而止。
一留著山羊胡的男子打開園門,見到方寧時,眼里錯愕與慌亂交織。
男子審視著方寧雖只是一身樸素道服,但身上掛著皇后宮中的令牌,身份應(yīng)是不凡,遂擺上一副笑臉,“敢問道長來此,是為何?”
方寧對這位管事無多少好感,提著皇后令牌,直入主題,“皇后想瞧瞧御錦園中的獸鳥各有多少,擇一溫順的送給小皇子當(dāng)生辰禮?!?/p>
那管事聽罷,似松口氣,笑呵呵的請方寧進(jìn)門,送來記載異獸的冊子道:“這是園中所有獸鳥的冊子,需要我為娘子推薦一二嗎?”
方寧目光一一掃過園中構(gòu)造,四方的庭院里除了大小不一的鐵籠外,只剩中央布置的棋盤與斗蛐蛐的桌臺。
鐵籠并不寬大,那些猛獸在里面根本站不直,還用多條臂彎粗的鐵鏈繞住,排泄物都無人清理,著實(shí)有些狼狽。
方寧的臉色愈發(fā)冷,翻閱冊子一一檢查后,見無一遺漏,仍沒好氣道:“萬物有靈,你就打算如此處置陛下娘娘們的愛寵嗎?如此臟亂的環(huán)境,若是獸鳥得了病,再傳給小皇子,你擔(dān)待得起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