湯記平瞧了眼沈昱的神色,見他一托手,讓自己見機行事,抹了把汗,威嚴道:“即使如此,你便說說今夜宴會結束,發(fā)生何事?為何譚家小姐起火時,說婢女小芋去尋了譚老爺,還死了許多人?經本官驗尸所判,死者應是一女子與譚老爺,這位女子可是小芋啊?”
褚鳳瞧了眼身后已經一句話說不出,只是低頭呢喃“莫找我尋仇”的譚
雪,稍一嘆息,“與家夫一同葬身火海的,應就是我兒的貼身侍女小芋。今夜宴會結束,老爺先是被妾室請去了房內,恰好被小女撞上,與家父有些爭執(zhí),我趕去勸架的路上,無意推搡中小產了。這事情徹底惹怒了老爺,欲家法處置小女,被小芋攔下,被老爺的藏刀刺穿心脈,很快便沒了呼吸。”
方寧這才想起,見到褚鳳第一眼時,就覺得她氣若游虛,原是剛經歷過一場小產。
想罷,她命衙門小吏尋了椅凳給褚鳳坐下。
褚鳳見到椅凳,旋即明白是方寧所意,沖著她無聲一句“多謝”。
湯記平未到現場,但也聽到譚家賓客說起過親眼所見的火鳳,接著問:“火鳳可是那時候出現的?”
褚鳳回眸,視線落在衙門外點燃沉寂的夜色的燈火上,只覺光亮得刺眼,卻怎么也驅不走冬夜凄色,悲慟道:“是。小芋一咽氣,我便聽見院中有巨鳥盤旋,扇動翅膀的聲音,走出屋子,果真看見火鳳口銜火球,下一秒,就噴向了老爺。情急之下,我只能拉著離屋門最近的雪兒離開,老爺的身子那時候已經全部都燒了起來,藥石無靈了?!?/p>
方寧略一思索,想起二人驗尸時,發(fā)現譚智威身上顯然被人潑了油,但褚鳳的證詞中絲毫不提此時,疑聲道:“褚夫人,你說的可有疏漏?”
褚鳳原本低著頭,神色隱在碎亂發(fā)絲中,僅能憑聲音聽出她的情緒,被方寧忽一問,抬頭時,神色只剩錯愕,搖頭道:“民婦不敢有隱瞞?!?/p>
沈昱將先前自己替譚智威驗尸記載的紙卷交由湯記平,走下正堂,威嚴道:“那為何,本官連夜驗尸,所得線索竟是譚智威乃毒害,其胃、臟、腎都有毒物殘留。且肛門染血,通常是毒害而成。褚夫人所言有失偏頗吧。還是你知另有隱情,故意隱瞞不報!”
褚鳳縮了縮脖子,見縣衙內氣氛緊張,落葉有聲,聲音愈揚愈烈,“大人如此審問民婦,又是為何?民婦只將所見所聞悉數托出,至于查案斷文,自然是大人與縣太爺的職責。且家夫最近相信風水玄問,請了不少自稱得道的圣僧,服用了不少符水與藥丸,若是哪個藥性相沖,一時暴斃,也是有的。”
沈昱的話本無問題,可那褚鳳話鋒幾轉,傳入百姓耳中,竟成了沈昱拿官威震嚇自己。
原本聚集在縣衙外的百姓,大多對沈昱面色不好,但卻不敢發(fā)作。
沈昱雖知那是烈性毒藥,與藥丸無干系,但也不敢確定是否有人偷換了譚智威的藥丸,才致使他暴斃而亡。
況且那褚鳳在萬春城深受百姓愛戴,若沒有確鑿證據證明火鳳并不存在,百姓自不會接受旁的死法。
方寧也看出其中關竅,見衙門已然聚集了太多人,除開譚智威宴請的賓客,還有數十下人。
循例,湯記平都得一一審問,避免有漏。
她總覺得先前褚鳳話中有何處古怪,但一時說不出究竟為何?
興許,只有案發(fā)現場能給自己解答。
她眼神示意沈昱,在旁人看不到的角落無聲說了句“我再探查一番”,便等湯記平轉而問向譚家下人,先一步離開。
臨別前,方寧聽到的最后證詞是,樹倒萬人推,下人們聲嘶力竭,控訴譚智威對外風流瀟灑,對內卻極度暴虐,他們活得戰(zhàn)戰(zhàn)兢兢,生怕下一秒死的就是自己。
反而對褚鳳卻是話鋒陡轉,千恩萬謝,直言譚家真正的主人,應是褚鳳。
在場的每一個人,都在感謝火鳳帶他們擺脫罹難。
每一個人,無形中都在給湯記平壓力。
方寧只覺,如此下去,若找不出關鍵證據,此案只能和秦寶旭一樣,最終以火鳳救世結案。
想罷,她迅速出了衙門的門,聽見街巷已經響起三更夜的更鑼,時不待人,再一個時辰,天就要亮了。
她的身形穿梭在萬春城的街巷中,不過三柱香功夫,便趕到了譚家庭院。
此時的譚家徹底寂靜,拋卻那些吵鬧的賓客家丁,反而讓方寧的思緒愈發(fā)清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