方寧攤開手掌,露出十只傷痕累累,長滿細密劃痕的白皙手指,委屈巴巴道:“少給我戴高帽。你答應我的東西,得給我!你可知道我搜查牡丹店中,研究她的秘術與換皮方法,從一張牛皮上拓下的那五張貴女的臉,是如何的不容易?真是個體力活啊。眼都快累瞎了?!?/p>
“行。包給你的。決不食言。”沈昱讓方寧換上人皮面,隨他一起進地牢,卻見她緊緊攥著面具不肯放,瞬間了然,“說罷,你還要什么?”
方寧眼底精光一閃,略一拍xiong道:“師兄你這話說得難聽,我們同門師兄妹,還在乎這些?但我聽說,除了你允給我的古書典籍以外,前些日子陛下賞賜給你一波斯的星盤,里面有不少古波斯人對星宿推演的猜測。不止可否?”
“我回去就給你。”沈昱無奈搖頭笑道:“前些日子陛下還與我說起,你善于察勘風水星宿,那星盤可與你一同參學,你今日就來問我討了?!?/p>
方寧沒想到陛下如此惦掛自己,心中對好感多了那么一點點,先選了副沈茹的人皮面具戴上,做出一副小女子的乖順模樣,道:“小女子這就陪沈大人一同進入地牢,審問罪犯。”
沈昱瞧著與沈茹幾乎一樣的面容,嘆息道:“可惜人皮在,靈魂卻不同了。我必要給付兄一個交代。你先在沈茹面前巡一圈。若她別無身份,只以為真正的沈茹是心甘情愿與其交換身份,如今東窗事發(fā),知道沈茹因自己而死,再見真人出現(xiàn),必定會驚恐萬分,嚇破了膽。但若是她一早知道真正的沈茹已死,參與謀殺,必會驚訝片刻就鎮(zhèn)定下來,你只管順水推舟,靜觀其變即可。”
方寧瞧了眼沈昱,越發(fā)覺得他不是表面看著那么清風霽月,其實心黑著呢!
二人一前一后的走著,停在假沈茹所在的單間門外。
來此之前,沈昱特地命官府中人將這五名女子分開,以便后續(xù)審問。
一門之隔的假沈茹,正背對著二人,看著窗外明月,不知所想。
沈昱微咳一聲,清冷的聲音回蕩,“沈茹,你看看誰來了?!?/p>
“付郎?”假沈茹被沈昱的聲音一激,背對著他們整理起妝容,再回頭時,對上沈昱與沈茹的臉時,眼底的希冀瞬時被恐懼、怨恨、惡毒掃蕩一空,復雜的神色交織在眼眸中,只剩森森一句,“你怎么沒死?”
方寧想起之前夜探付府時,就見假沈茹似乎對真沈茹怨念頗深,思忖片刻,忿恨道:“我差點死了,好在皇天有眼,被沈大人救出。你究竟為何,要扮作我的模樣,留在我夫君身邊?你總不會是喜歡他吧?我不信。”
假沈茹現(xiàn)如今已被撕下人皮面具,那因長久悶在人皮下的臉,每一處皮膚都在起皺,伴著她張牙咧嘴的模樣,像一只發(fā)狂的野獸,嘶吼道:“那是我的夫君!付平席原就該是我的!是你偷走了我的相公,你該死!我遠比你愛他,他又為何不愛我!”
她手里的鐐銬牽絆著,拉扯出一條條血痕,反倒讓沈昱久封于心的回憶,片刻清晰。
沈昱似是不敢確定,試探道:“你是小黎?”
那女子聽到小黎二字時,神色明顯緊繃,緩緩走到沈昱面前,才看清她的臉,嘲諷道:“是你啊。沈昱。聽說你當了朝廷新貴,那日是你扮作受傷的人來我家討說法的吧。我真是蠢,沒看清你的臉,好久不見啊,我和付郎的同窗好友,別來無恙啊?!?/p>
沈昱仔細打量著眼前的女子,心底已然明了,“你父親因貪污舞弊,被陛下貶去流放,原本以為你已經(jīng)死在路上,沒承想竟重回汴京,年幼時,你便愛慕付平席,后來也不曾見你多么執(zhí)著。沒想到竟用如此惡劣的手段,讓他留在你身邊!你應是早早便知道牡丹換臉的手法是sharen了吧?!?/p>
小黎的臉慘白,一雙眼已經(jīng)沒有絲毫的溫度,冷笑道:“沈茹,是我殺的。我遇見牡丹,她說要給我脫胎換骨的機會,她讓我選,京中貴女都可以,我選了付平席的妻子。我想要的,只有是付郎的愛啊,我從沒有想過傷害他??墒?,付郎不肯與我同床,要為沈茹守身,你知道嗎?笑死了。我就沈茹啊。我哪里不像呢?如果你們今夜沒有抓我,我是打算和他同歸于盡的。我付出了這么多,他別想擺脫我!你們壞我的好事!”
沈昱看小黎半瘋半傻,全無想生的欲望,為從她口中套到真話,直戳她心窩,道:“你不知道嗎?付平席死了,因為你死了。是你殺了他對吧。我知道你根本不愛他,你另有目的,別裝了?!?/p>
小黎空洞的眼里盡是錯愕,發(fā)了狂地喊:“你騙人,我根本沒拿牡丹的藥喂給他,我不可能做任何傷害付郎的事情?!?/p>
話落,沈昱不屑的挑眉道:“什么藥?他的尸體就在衙門驗尸房里,你若不信我可以帶你去看。你真是傻,牡丹有千萬個辦法殺了這些朝廷命官,你不動手,就沒人替你動手了嗎?”
小黎沉默,眼底一片死寂,整個人被抽干一樣,癱倒在地,“不是,他怎么會死?牡丹說了,她要的是付郎的史書,只要我拿到陛下的《起居注》,她就讓我與付郎永遠在一起。她說她有更好的藥,能讓他愛上我?!?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