又一年秋,霍玹高中狀元的消息傳來,沒多久他到了金翠山。
紅氣養(yǎng)人,如今的霍玹已有了官相,他站在那里,不再是霍辛少爺?shù)挠白印?/p>
他本該如此光風(fēng)霽月。
當(dāng)年兩個孩子從茂縣一路跌跌撞撞逃難出來,躺在那輛駛往京城的馬車上,望著星漢燦爛,能想到的最好的事便是今時今日。
那時我們都篤定對方是世上最親近的人,這一生這一世都不會彼此背離。
然而人生如月,盈則虧,前行的車轍,最終南北而分。
我對他笑了笑:「吃飯吧?!?/p>
傍晚我們并肩坐在湖邊,他問:「木蘭,我這次來是想問你愿跟我走嗎?我們,還能重新開始嗎?」
我垂頭笑笑。
霍玹十分不解:「木蘭,我喜歡你,想娶你,這一點從來沒有變過。即便你對我再也不似從前,可兄長當(dāng)年護(hù)下你我二人,不也是希望我們能互相扶持嗎?我懂的許多人生道理都是你教的,怎么輪到你自己就這般糊涂了?」
「說完了嗎?說完我走了?!刮艺酒饋砬浦该魅諑舷墓霉脼槟銣?zhǔn)備的東西下山去吧,祝你前程似錦,所遇皆坦途?!?/p>
「木蘭!」
「未來的霍大人,若有朝一日站在高位上,別忘了幫我打聽打聽你兄長他尸骨在哪?我答應(yīng)過他,不會讓他的魂魄流落在外。幽冥地府,刀山火海,我都要帶他回來讓他有個歸處。」
我終于肯聽勸,為霍霆立了衣冠冢。
除了他留下的一支筆,其余與他相關(guān)的東西悉數(shù)都埋了,就埋在湖邊能望見日出的地方。
霍玹一去無音訊,大抵是與我賭著氣,再也沒有來過。
我在霍霆的墳塋旁種了一棵小小的茶樹,空了就來松土施肥,累了就在湖邊讀書。
我在房子外圈地養(yǎng)雞鴨,院子里有了生氣。
我不再做些奇怪的夢,也不總是夜半驚醒。
時光仿佛層層累積的紙張,一層層覆蓋下來,埋住心事,遮住遺憾。
紙上的苦楚與孤獨與紙下的溫存記憶一同滲透,兩股勢力此消彼長,最終如墨一般,混雜在一起。
忽然一日,我從夢里驚醒,夏姑姑也跟著坐起來:「姑娘,做噩夢了?」
我望向窗邊,天色正是灰藍(lán),一抹霞光自湖邊升起。
「姑姑,你可聽見有什么動靜?」
夏姑姑搖頭。
「許是我近來心浮氣躁的毛病又犯了。」我披衣起來,想倒口水喝,怕吵著夏姑姑,索性端著茶杯在院中坐下。
迷蒙中忽見籬笆墻外似有人影晃動。
我驚了驚:「誰在?」
我胡亂在門邊抓了一把笤帚,三步并作兩步到了門前,隔著門再厲聲嚇唬:「我看見你了,若想行不軌之事,天快亮了,我若喊一聲你必定走不掉的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