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臣要公道,要為茂縣一個小小郡官要公道!」霍霆的聲音鏗鏘有力響徹大殿,「正如皇上所言,臣與圣上有今日是踩著他人尸骨逐級而上,但那是有人挑起亂斗,非常時期為自保為權(quán)勢,不得不戰(zhàn),不得不殺。若我兄長在這時刻死于紛亂,再無辜臣也不多說一言??伤涝谔綍r,死在臣官至參政本該能庇蔭他時,死在我為圣上鞠躬盡瘁時,死在臣以血肉之軀護佑的國土之上,圣上,你可明白臣的愧疚與自責?」
「公道?哈哈哈……霍霆,就算朕認了,朕承認你兄長因彭昭父子而死,又如何?你已經(jīng)滅了彭家,難道還想弒君嗎?!」
「臣,不敢?!?/p>
霍霆從踏入大殿起就像一把拉滿弦的弓,昂然挺立,蓄勢待發(fā)。
他嘴上說不敢,我卻忽然意識到這世上無他不敢的事。
因為他本就抱著必死的心來的。
他繃直的身子在聽到皇帝承認自己所犯「罪行」的一刻,明顯地松弛下來,就連語氣也跟著平緩::「當初一路護送圣上到這把龍椅上的人,死的死,傷的傷,唯臣站到了最后一刻,但臣知道圣上對臣的忌憚也在今日到了頂峰。想必此時此刻大殿四周埋伏著不少人,從臣入宮那一刻他們就嚴陣以待,只等圣上一聲令下吧。相應的,這時候有多少人想要臣性命,便有多少人聽見了臣的忠心,知道了霍辛無辜,皇上認了,便是臣要的公道?!?/p>
帝王臉上浮出一絲難言的情緒,是不解、困惑,更是詫異。
他的確在今日就為霍霆掘好了墳墓,興許在京郊外還駐扎著無數(shù)大軍,就等霍霆殺了煜王后就地揭竿而起。
他為霍霆捏造的反叛罪名就坐實了。
天羅地網(wǎng)收緊,霍霆就算插翅也難逃。
然而故事的走向,從霍霆帶著我走進宮門那一刻起,就變得有些耐人尋味。
帝王不懂凡人的取舍。
「朕知道你不怕死,但你就不怕朕把盧木蘭一起殺了?」
在帝王面前,霍霆一點不輸,依舊傲然挺拔。
「自跟隨皇上以來,臣有兩次打得最好的仗,一是當年打進廣安門,二是今日生擒煜王??擅恳淮纬稣髑俺级际菚碌模@世上無人真的不懼怕死。怕,但仗要打,該做的事要做。這些年臣為了自保,為了大局,也做了不少偏離正義之事,雙手確實不干凈,愧對天地,但自問無愧君王,從未生出過不臣之心?!?/p>
霍霆朝我看來,面上的神色變得更加莊重:「今日之后,臣之功過任憑他人說,皇上說臣有罪便有。不需他人動手,不必造成無謂的傷亡,臣愿以死謝罪,懇請皇上放盧木蘭和臣的幼弟霍玹一條活路?;臬t十四歲中舉人,是難得的天才,將來必定能為圣上所用,但他心智不堅,優(yōu)柔寡斷,不至于做大成才如臣這般令君王不安。至于盧木蘭,雖有些膽識和謀算,不過婦人,且她命途多舛,臣最放心不下的便是她,求皇上念在與臣的情分上饒她一命,讓臣就算做了朕魂野鬼也有個念想?!?/p>
我聽得笑了,笑著又哭了。
抬眼已看不清霍霆,只是問:「方才說你去哪我去哪,是騙我的?」
淚眼蒙眬之中,霍霆沖我笑:「救了你那樣多次,騙你一次又何妨?」
我搖頭:「不要,我不茍活?!?/p>
到這一刻我才明白霍霆全部的謀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