野獸不懂人語,勾娘花了一些時間才想起那聲音的主人。
“勾姐姐,他到底給了你多少錢啊,才能讓你給他洗衣服一直洗到半夜?”
“勾姐姐,我以后再也不浪跡江湖了,就跟你混吧,只要有了你,再也不會有人欠我月錢了。”
“勾姐姐,我同你一起!我輕功好,雖幫不上其他忙,但至少可以幫你引開那些守衛(wèi),到時你便直接去尋人就好了!”
“勾姐姐,之前沒來及給你……來,禮物!”
隨著那話語變得愈發(fā)清晰,勾娘低頭望去,原先染血的利爪已經(jīng)恢復成了修長的手掌,其中還躺著一條樸實無華的劍穗,并無寶珠和美玉,但卻是這十年來,勾娘收到的第一件禮物。
而那時曹野分明說過:“小獅子,你現(xiàn)在不是一個人,我雖不愿你心中裝進別人做錨,但小蠟燭和孔雀不是別人……有他們在,你也不會失去理智。”
原來……是這樣。
恍惚間,勾娘眼前浮現(xiàn)會在家門口送她迎她的爹娘,還有會與她打打鬧鬧的哥哥姐姐……在過去,他們也會對她的傷噓寒問暖,也會惦念著她,在她生辰時給她送一套大紅的新衣裳。
十年過去,這些勾娘以為早已失去的東西,竟又不知何時找了回來。
而她與這人間的牽系,其實也早就不止是那一道錨而已。
腦中沉沉霧氣散去,勾娘甩了甩頭,終是看清南天燭正滿臉是淚地抱著她的腰,勾陳下的劍穗蕩在她的頸邊,而孔雀雖然不通半點武藝,卻死死擋在她身前,手中還緊緊抓著那支能叫人麻痹的藥油。
“小蠟燭,要是給勾娘用了這藥,我們?nèi)齻€都跑不掉……我覺得,我們還是相信大姐頭,她不會傷我們的!”
孔雀咬了咬牙,正要將烏頭散潑出去,忽然間,一只血淋淋的手按住他:“這藥留著給我用?!?/p>
孔雀后脊一寒,戰(zhàn)戰(zhàn)兢兢地回過頭去,卻只看到勾娘嫌棄地擦著臉上血跡,淡淡道:“我身上血味太大了,之后恐怕得好好洗一下……帶著小蠟燭到后頭去,別讓她湊著繼續(xù)聞這血氣了。”
“大姐頭!”
孔雀仔細觀察勾娘模樣,發(fā)現(xiàn)她雙目不知何時已恢復了清明,不由大喜過望:“你醒過來了!”
勾娘笑了笑,從身上拿出他給的金創(chuàng)藥:“不能讓大夫的苦心白費,不是嗎?”
說著,勾娘活動了一下筋骨,竟是將勾陳收回棒槌劍鞘之中,目光落在那一搖一擺的劍穗上。
人人都道神仙好,殊不知神仙與野獸,九重天與囚籠,其實都并無什么分別。
便是這世上當真有麒麟骨,勾娘也不想做,只因她早已去過那一片死寂的苦寒之地,她知道,那里什么都沒有。
深呼一口氣,勾娘抓緊劍柄,一瞬之間,她卻好似打通關(guān)竅一般,心中撥云見日,豁然開朗。
她要留在這人間,因為這里還有人在牽掛她,她要護著他們,不能走遠……也不愿走遠。
隨著孔雀和南天燭退到一邊,勾娘再度迎上那些追兵,而這一回,她雙目銳如寒星,便是手中拿著的只是棒槌,周身氣勢卻仍是排山倒海一般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