長輩們在亭間“識趣”地吃酒看戲,地方讓給了青年男女,兩邊隔小湖對望,一會兒男方這邊有人吟詩作賦,引得一陣贊嘆聲,吸引對面的注意;一會兒女方這邊有人拿出琴來彈奏,讓對岸的少年郎也紛紛投注過去目光,總之,大家會的十八般武藝都拿了出來,含蓄地出著風頭,很是讓人目不暇接。
沈初夏手捧一杯香茗,沈明冬則是湊在姐姐耳邊,不動聲色地給姐姐介紹那些公子:“在小弟身邊穿寶藍色直裰的,就是那個叫袁友芝的?!?/p>
沈明冬嘰里咕嚕將沈江霖的分析說了一通,沈初夏看不出那袁友芝有什么好,除了一個舉人功名外,家世很是一般,見慣了父親、大哥、弟弟的樣貌,對于別人說的容貌不錯更沒看出來到底哪里不錯了,低下頭來輕輕“嗯”了一聲,沈明冬就知道這人也不符合姐姐的眼緣。
“在大哥右后方,穿藏青色儒生服的,就是邵永令。”沈明冬覺著那邵永令長相倒是不錯,身姿也挺拔,就是有個克未婚妻的名頭在,讓人心里有點發(fā)毛。
沈初夏心底倒是不信這個,但是邵永令那高高揚起的頭顱,眼神看都不往她們這邊看一眼,便知道是個眼高于頂?shù)?,這樣的人,估計還看不上她,哪里容得到她來挑揀?
沈初夏心不在焉地喝了一口茶,沈明冬眼珠子一轉(zhuǎn),又給沈初夏說了好幾個人,有魏氏給的那疊紙上的,也有小弟和大哥又去打探來合適的,沈明冬說的嘴巴都干了,也不見她大姐對誰不一樣的。
也是,大哥珠玉在前,小弟懷璧在后,對比家里的兩兄弟,無論是容貌、性情、品格,那些人拎出來,別說沈初夏了,就是沈明冬也覺得很是一般。
沈明冬雙眼在人群里掃來掃去,突然定了一下,湊過來對著沈初夏小聲道:“還漏了一個,就是那個周端,你稍微往西邊看一下,他躲在人群后頭,不知道在干什么,穿著余白色比甲的,就是他?!?/p>
沈初夏看了過去,只見少年人低垂著頭,雙膝盤坐,手上攤著一本書,看的入神,好似聽到有人在喊他,他茫然抬起頭,臉上仍舊有幾分稚氣之色,連忙含笑應(yīng)了,笑起來的時候嘴角有兩個梨渦,更顯得少年人真摯純粹,友善可愛。
沈初夏記得,周端只比她大一歲,今年剛剛十六,與大哥同歲,看著卻比大哥小上一些。
沈初夏看見他的笑容,不知道為何臉上有些發(fā)燒,連忙轉(zhuǎn)過身子捏了一塊桂花糕吃了起來,沈明冬瞧著她姐姐似乎對那個周端有兩分意思,給身后的丫鬟打了個手勢,讓她盯著周端的一舉一動,非要將這個人看個明白不可。
趙安寧的目光若有似無地落在沈明冬和沈初夏兩姐妹身上,面上閃過一絲可憐之色,稍縱即逝。
今日是沈家開宴,少女這幾桌里,自然以沈明冬和沈初夏兩姐妹為首,不管心中如何想,大家對主人家還是客氣的,大家你一言我一句的和沈家兩姐妹搭話,基本上都是捧著的。
沈初夏性格內(nèi)斂,被夸了也只是微微一笑,或是低頭臉紅,沈明冬是個張揚且能說會道的,性格又爽利明快,和許多小姐妹都能說的上話,今日難得做一會東道主,和姐姐說完悄悄話后,留出一半心神看男賓那邊,另一半心神則在交際之中。
看著沈明冬如此神采奕奕的樣子,趙安寧有些恍惚,將上輩子沈明冬求上侯府,落魄寒酸的樣子浮上眼前,當時的她臉上生出了好幾道細紋,甚至年紀比她還輕,卻生了許多華發(fā),兩張面孔重疊起來,一時分不清如今是在夢中還是在現(xiàn)實。
說起來,上輩子兩個小姑子嫁的都不好,沈初夏嫁了那袁友芝,袁友芝本人倒是出息,后頭就中了進士授官,但是他母親不是個好相與的,處處磋磨沈初夏,懷了身子了還讓人立規(guī)矩,最后孩子沒保下來,沈初夏又是個凡事不對外人說的性子,春天沒的孩子,秋天一場風寒,人也跟著去了。
那袁家也倒好,只意思意思守了三個月的節(jié),來年開春就熱熱鬧鬧又娶了一房媳婦,袁友芝官場平順,第二年還升了官。
那袁母后頭到處和人說,娶了第二個兒媳婦那才叫旺夫的,連沈初夏到了地府了,還要擠兌人家,趙安寧當時聽到了這個消息,真是氣的飯都沒吃下。
沈明冬嫁的也不好,丈夫是個無能不上進的商戶子。沈明冬出嫁的時候,侯府已經(jīng)徹底沒落了,沈銳為了五千兩銀子的彩禮,就草草把沈明冬給嫁了,嫁過去后,沈明冬要強,小夫妻兩個三天一大吵、兩天一小吵,后頭老商人死了,把家業(yè)交到了兒子手里,結(jié)果吃喝嫖賭,輸了個精光,最后竟然要賣兒賣女去賭!
沈明冬求到侯府,要和離,但是那個時候她自己都是自身難保,又能去幫誰呢?
如今看到明媚鮮妍的兩姐妹,趙安寧物傷其類,只覺得世事無常,一個人獨坐,對著湖面發(fā)呆,一直到沈初夏坐在了她身邊,都沒發(fā)覺。
“安寧姐姐,你在看什么呢?”沈初夏的聲音溫溫柔柔在趙安寧耳邊響起,趙安寧猛地抬頭,是沈初夏眉眼溫柔地含笑望著她。
別人還不知道趙沈兩家已經(jīng)交換個生辰八字了,沈初夏是在給魏氏請安的時候聽到過的,對于這位未來嫂嫂,沈初夏當然要招待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