只是前后兩代榮安公府當(dāng)家人都是個大老粗,哪里懂什么菊花不菊花的,在沈德修看來,最好看的菊花就是村里那種開的黃艷艷的菊花,其他什么鳳凰振羽、墨牡丹、胭脂點雪、朱砂紅霜,聽都沒聽過,看著也就是顏色多一點而已,沒什么大不了了。
主人不在意,底下仆人自然更不在意了,有些照看“菊園”的仆人就長了歪心思,每日里偷偷摘個幾朵拿出去賣,賣的多了也不見主人過問,更是大了膽子連株拔出來去賣了,等到發(fā)現(xiàn)的時候,早就為時已晚,“菊園”里的珍品沒剩下幾株了。
自此京城第一菊園就沒落了,甚至有很長一段時間,菊園都落了鎖,無人打理,還是沈銳接手了侯府后,派人又慢慢搜羅品名、栽種了起來,如今又成了氣候。
只是之前沈銳只是與府上門人清客閑暇時賞菊品茗吃蟹作詩,如今門人清客散了,他也沒了這個心思,現(xiàn)在魏氏冷不防找他,說要開一個賞菊宴,怎么不讓他驚喜?
之前他不是沒想過弄這些,只是這也需要魏氏協(xié)助,都是內(nèi)宅夫人的交際手段,賞菊得有宴,有宴必有席,各色熱菜、冷菜、圍碟、瓜果、點心、香茗哪一樣不需要花心思準(zhǔn)備?如何下帖子、如何排座次、屆時穿什么衣裳、配什么掛件,哪一樣不需要主母籌謀?
況且這其中還要費(fèi)掉不少銀子,之前沈銳提起的時候,魏氏都以府中銀子不寬裕為由婉拒了。
聽到是為了兩個女兒擇婿,順帶辦個賞菊宴,沈銳更是對魏氏滿意了不少,魏氏對兩個庶女好,足以顯示她的主母氣度,沈銳臉上亦是有光。
魏氏自然不是為了兩個庶女如此興師動眾。
沈江云告訴她,如今他在外走動,也需要結(jié)交一些人脈資源,借著給兩個妹妹選妹婿的機(jī)會,家中熱熱鬧鬧辦一場菊花宴,他準(zhǔn)備了好幾首寫菊的詩詞,已經(jīng)叫秦先生潤色過了,到時候好好揚(yáng)一揚(yáng)名,結(jié)交一些志同道合的朋友,對他繼續(xù)下場科考,必有好處。
魏氏聽到這里,哪里還有什么不應(yīng)的?
人說知子莫若母,然而孩子對母親何嘗不是了如指掌?
沈江云以前不用,是他認(rèn)為在父母面前必須要說實話,可是如今他也明白了,有時候?qū)嵲捨幢睾寐?,哪怕是對自己的父母,也要想一想,哪些話該說,哪些話不該說。
這便是二弟對他說的,兵法云:攻心為上。
九月二十八,滿園秋菊競相盛開,再由魏氏指揮著一通布置,“菊園”內(nèi)的菊花擺放考究,沿著彎曲廊廡一路走進(jìn)去,每一步都是一個景,透過廊廡墻面上開的如意窗往外頭看去,每一扇窗外面都是一株名品秋菊,對酷愛賞菊的人而言,這實在是一場盛宴。
菊園內(nèi)有一小湖,小湖分南北,正好被魏氏分了男女坐席,如此一來,兩邊又能看清對面的人,又不至于失了禮節(jié),算是考慮的極為周到的。
榮安侯府許久不曾大宴賓客了,再加上侯府當(dāng)家人如今都不掌實權(quán)了,在京城許多官宦人家眼中,說好聽點是走下坡路了,說難聽點,以后可能會是個破落戶。
但是今年榮安侯府的兩個兒子,一個比一個出色,尤其是沈江霖,在京中傳出神童美名,如今又被唐公望收為了關(guān)門弟子,很是得人青眼,沈江云年紀(jì)輕輕也中了秀才,看著前途一片光明,說不得有這兩個得力的兒子,榮安侯府又會起來也說不準(zhǔn)。
再加上,魏氏設(shè)的宴席很妙,雖然帖子上沒有明說,但是看到男女分席而坐,家有適齡公子小姐的,都可來游玩。
聞弦歌而知雅意,哪怕瞧不上榮安侯府的人家,為著自家兒子女兒著想,也得走一遭去看看,說不得就有看中的人物。
這場秋菊宴,下了帖子的人家基本上能到的都到了,“菊園”內(nèi)賓客來往絡(luò)繹不絕,煞是熱鬧,眾多婢女隨侍左右,分工協(xié)作,擺盤的、放筷的、端茶的、引座的,一絲錯亂都沒有,看的人心底暗暗稱嘆。
原以為榮安侯府如今沒落了,家中管著一群奴仆的,誰人不知道,主家不光鮮了,奴仆也難管教,可是魏氏竟是能把榮安侯府依舊打理的井井有條,倒是以前小看了她。
魏氏剛成婚嫁入榮安侯府的時候,也熱衷于在官夫人之間交際,只是有些人嫌她庶女出身講話小家子氣,又有魏氏存著點“窮人乍富”,想要顯擺的姿態(tài),被一些其他官夫人嘲諷了一番,搞得她十分下不來臺,甚至還當(dāng)眾吵了起來,最后回到府中,還被沈銳一通埋怨,說她失了榮安侯府的氣度,把魏氏氣了個倒仰。
至此之后,魏氏就沒了出去結(jié)交的心思了,只有實在推脫不開的宴席,才會去參加一下,只是擔(dān)心又被人笑話看不起,干脆就端起來做個木頭美人,旁的人想與她說笑幾分也沒了興致,漸漸地就更少人家去請她了。
往事過去好多年,許多人對魏氏以前什么樣子也模糊了,只見到榮安侯府如此景象的,無不心里暗暗佩服的。
跟在趙夫人身后的趙安寧,看著眼前熟悉的一處處景色,手指慢慢收攏,漸漸摳進(jìn)了細(xì)嫩的皮肉里,想到一會兒要見到沈江云,趙安寧便覺得心口一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