讀書也好、吃茶也罷,拋卻煩心事,只做有閑人。
在沈江霖看來,功名利祿只要活在這個世界上的人,誰也逃脫不掉,但是有時候,哪怕是自己生命中的某一段時光中,停下來,慢一點,陪一陪想陪伴的人,看一看想看的風(fēng)景,這樣才算是不枉此生,不虛此行。
唐公望根本沒想到沈江霖居然還打著這樣的主意,他有心想勸兩句,讓他沒必要守著他們兩個老家伙,可是沈江霖偏偏又說了一句:“有師父師娘在的地方,我才覺得是真正的家,能偷得浮生幾年閑,好好地在師父師娘身邊承歡膝下,讓我躲躲懶,便是我最想體味的世情。”
唐公望一時沒了言語,因為他聽出來了,沈江霖這話,是完全出自真心。
鐘氏用手抹了抹眼角的眼淚,抽出汗巾子擦了擦:“好孩子,霖哥兒真是個好孩子!”
鐘氏此刻甚至多么希望,沈江霖是自己真正的孩子。
世人都艷羨她,一個農(nóng)家女,成了三品誥命,不僅僅相公有出息,兩個兒子更是有出息。
可是這樣的出息,卻是用他們的東奔西走、骨肉分離換來的,在鐘氏的心里,她這一輩子,似乎都沒有停下來過,一直到此刻,她才覺得人生終于慢了下來,她也可以去做她想做的事情。
過天津衛(wèi),進(jìn)河北,再過山東,最后從徐州上岸,再轉(zhuǎn)馬車經(jīng)徐州府,然后才到了徽州府的轄區(qū)歙縣外的一個名叫黃寧村的小村落里。
一路上因著有沈江霖相陪,唐公望又想帶沈江霖見見世面,看看外頭的風(fēng)土人情,所以每一處都停留了一段時間,真正抵達(dá)的時候,已經(jīng)過了兩月有余。
鐘氏一看到村口的兩棵大棗樹,眼里就泛起了淚光,唐公望立在村口,同樣也是感慨萬分。
他們當(dāng)年就是從這個村口走出去的,后來除了高中進(jìn)士后回鄉(xiāng)祭祖,就走馬上任了,再也沒有機(jī)會回來看過。
如今再回來,已是出走半生,歸來垂垂老矣。
原本在村口跟人閑聊的中年漢子,突然看到一行人帶著行李站在了村口,打頭的看著就穿著不俗,尤其是站在那位老相公身后的少年公子,真是他活了大半輩子都沒有見過的人物,也不知道他們是要來找誰。
“老相公,你們可是來找人的?”中年漢子走上前來,拱了拱手,好心相問。
一聽到這熟悉的鄉(xiāng)音,莫說鐘氏了,就連唐公望都有想落淚的沖動。
唐公望拭了拭眼角,仔細(xì)看了一眼那中年漢子,疑聲問道:“你可是宋七斤?”
宋七斤愣了一下,他不知道這位一看就很氣派的老相公,怎么會知道他的名字?而且這還是以前人家叫他的名字,因著他打一生出來就有七斤重,后來干脆他爹就給他取了個名字叫宋七斤。
只是現(xiàn)在他自己也生了兒子,他兒子叫“大?!?,人家便都喚他“大牛他爹”,已經(jīng)許久沒有人叫他“宋七斤”了。
鄉(xiāng)下漢子淳樸,也沒多想,直接點頭認(rèn)下:“對,老相公,俺就是宋七斤,您可是找俺的?”
唐公望笑了:“我不找你,我是以前你們屋隔壁的那家姓唐的人家,你小時候我還抱過你呢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