兄弟二人行禮落座,魏氏的目光從沈江云身上慢慢挪到了沈江霖身上,怒氣消散過后,魏氏理智已經(jīng)徹底回籠,平日里的當家主母的作派和氣勢又慢慢回來了:“霖哥兒,今日是母親太激動了,你不會怪我吧?”
沈江霖臉上閃過驚慌,連連擺手:“怎么會呢,母親!我從來不會怪母親的!只不過……”
魏氏原本只想安撫沈江霖幾句,讓他不要因為今日之事大肆聲張出去,幾個下人她自會調(diào)理,但是沈江霖若是對她心懷怨恨,保不齊就要到侯爺面前說三道四。
魏氏自己給自己倒了一盞茶,囫圇喝下,清心靜氣的同時,也終于后知后覺的發(fā)現(xiàn),今夜自己這樣的所作所為其實十分不妥當。
不說其他,若是動靜再鬧大一點,給侯爺知道了,那到時候又該如何收場?
魏氏縱然同樣對沈江云要求嚴格,但是她到底是女子,心腸更軟,莫說是打孩子,就是沈江云碰破了一點油皮,她也舍不得。
就是要處理,也該私下里冷靜處理啊。
好在門口候著的,除了她帶來的心腹,就只有一個秋白,不足為慮。
當然,她也不想讓庶子與她徹底離心,否則之前數(shù)年的忍耐和花費的心思都付諸東流。
沈江霖的“不敢怪罪”是應(yīng)有之意,魏氏并不奇怪,但是見他似乎有話想說,吞吞吐吐的樣子,魏氏柳眉蹙起,強壓住內(nèi)心的那一絲不耐道:“霖哥兒還有什么想說的,但說無妨?!?/p>
沈江霖這才看了一眼沈江云,仿佛下定了決心一般,誠懇道:“母親,大哥愛畫也擅畫,兒子雖說不是非常精通,可是一看大哥的畫,就比之別人不同,似是自創(chuàng)一派一般。大哥曾告訴我,您和父親都不愿意讓大哥畫畫,是怕耽誤大哥讀書,可如今大哥學(xué)業(yè)得秦先生夸贊,閑暇之余又能抽空作畫,您和父親為何一定要阻止大哥,讓大哥不得開心顏呢?”
沈江霖的話出自真心真意,每一句都敲打在魏氏的心上。
她自從看了那副畫后,已經(jīng)開始有些后悔剛剛的粗暴,再想到今日秦先生對沈江云的贊譽,她突然也有些醒過神來——是啊,以前侯爺不讓兒子畫畫,是怕耽誤學(xué)業(yè),可如今學(xué)業(yè)一直在進步,怎么就還不能讓人空暇的時候作兩幅畫,排解一下煩悶了?
就是她,對著家中大大小小的雜事,每次核對完賬本都是滿心煩亂,抽空看看話本子,聽底下丫鬟們說說京中發(fā)生的新鮮趣事,才覺松快一些。
云哥兒說大不大,才十五歲的少年郎,難道就非得將人往死里逼么?
她云哥兒又不是沒有祖宗蔭蔽,就是什么都不做,以后也能入朝做官,更何況現(xiàn)如今應(yīng)了父母之愿,每日勤勤懇懇讀書,就一點點閑暇時光都不可得嗎?
侯爺說兒子必須讀書進學(xué),考中舉人進士,光耀門楣,便不可三心二意,心有他顧。
可,侯爺說的,就一定是對的嗎?兒子在畫畫上其實是很有天賦的,又不是什么不良嗜好,就非得將孩子逼成這樣嗎?
魏氏想到這里,竟是打了個寒顫。
這外頭男人的事情,哪里容的上她置喙,侯爺這樣說這樣做,必然有他的道理!
魏氏壓下這些紛亂的想法,臉上的神色極不自然,她不敢再去深想,繼續(xù)擺著母親的架子草草又叮囑了沈江云兩句,一定要以學(xué)業(yè)為重,切不可疏漏,今日此事便罷了等言之后,就不再久坐,起身去了正廳前面的抱廈處,點了所有沈江云院子里的下人前來,恩威并施地敲打了一番,這才又帶著人走了。
沈江云知道今日難關(guān)已過,還好有二弟幫忙,否則今日恐怕難以收場。
剛剛在和母親魏氏對峙的時候,沈江云甚至感覺到自己心里關(guān)著一頭怒吼的獅子,似乎在下一瞬就要沖破牢籠,甚至他大腦里都叫囂著,以后他學(xué)也不上了,畫也不畫了,就做一灘爛泥,看他們又能拿他如何!
還好,話沒有說到最絕,事情也沒有走到最壞的那一步。
“大哥,母親面硬心軟,她看了你的畫,也是肯定你是有才華的,只要學(xué)業(yè)上不受影響,想來以后母親非但不會干涉你畫畫,還會幫你在父親面前遮掩,這回,可算是因禍得福了!”
鬧了一場,夜色漸濃,沈江霖也要準備告辭離開了。
沈江云拍了拍沈江霖的肩膀,對這個弟弟是越來越喜愛和信任了:“二弟,今夜若不是有你幫我,我真是……總之,謝謝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