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江云剛剛心思已經(jīng)飄向了別處,望著天上明月出神,結(jié)果沈江霖這一句話,把他嚇得立馬站直了身體,回頭四望,見就連樓底下的仆人也都收拾好的杯盤碗碟離開了,如今整座“酌月樓”上,只剩下他們兄弟二人。
沈江云忍不住撫了撫自己的xiong,壓低聲音罵了沈江霖一句:“二弟你膽子也太大了,這種話怎么敢說!小心被父親聽到了,肥揍你一頓,把你打成個狗頭”
沈江霖被罵了,非但沒生氣,反而“嘻嘻”笑了兩聲,湊近沈江云,聲音也壓得低低的:“反正就你我二人,難道大哥你還會去父親那里告我狀不成?便是你去告狀了,我也是不認(rèn)的,我只說你說的!”
沈江云又笑罵了兩句,兩人對視一眼,忍不住發(fā)笑起來。
“那你既然問了我這個問題,我倒是要問問你有何高見,也省的我以后重蹈覆轍。”
沈江云在此環(huán)境下,也放開了自我,竟然向著沈江霖討教起來。
君為臣綱,夫為妻綱,父為子綱。
這是印刻在沈江云腦海里的東西,他從不敢妄議父親沈銳半句,哪怕心里也曾有過怨與恨,也不曾說出過口。
畢竟,就算想說,他與何人說?
如今兄弟二人在背后偷偷議論父親,倒是讓沈江云既感覺自己帶著弟弟做壞事,又有一種長到這么大第一次可以站在一個平等客觀的角度,來與父親進行對話。
雖然這場對話沈銳聽不見,但是卻實實在在發(fā)生于沈江云的腦海里。
沈江云干脆一撩下擺,直接席地而坐,沈江霖也有樣學(xué)樣,兄弟兩個頭挨著頭,靠的極近。
“要我說啊,父親不如祖父他們,很大一個原因就是父親后院女人太多了。”
沈江霖這一句話說的聲音小小的,但是聽在沈江云耳朵里,不異一個驚天巨雷,炸的他腦瓜子嗡嗡作響,他有些難以置信地看著弟弟,艱難開口:“你小小年紀(jì),腦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啊?”
男子三妻四妾極為正常,更何況父親妾室還不算多,這怎么就成了不如祖父他們的原因了?
見沈江云難以接受,沈江霖連忙拉住他的袖子,著急道:“我說的是真的,是我自己反復(fù)觀察又認(rèn)真思索來的?!?/p>
沈江云只好無奈地笑了笑,作出洗耳恭聽狀,咬牙道:“你說。”
“大哥,你自己想想,咱們曾祖父,族譜上記載的只有曾祖母這個妻子一人,生下了兩個女兒和一個兒子,兒子便是咱們的祖父,到了祖父那一輩,也是只有一個妻子,就是祖母,祖母唯有兩個兒子,大伯和父親,大伯英年早逝,甚至還沒來得及成親就去了,只有咱父親,娶了頭一個太太,難產(chǎn)而亡,這是天命,也是無可奈何。后頭再娶母親,又先后有了三個姨娘,譬如你我,就不是一母同胞所出,所以母親日日懸心于我,防備于我,大哥你想,若你我二人都是母親生的,母親會如此嗎?”
沈江云被問的張口結(jié)舌,有心想為魏氏辯駁幾句,可是話到了嘴邊卻怎么也說不出來,眼中露出了愧疚之色:“二弟,我知道,委屈你了……”
沈江霖連連擺手,打斷了沈江云的話:“大哥,我說這些可不是在你面前來說慘來著,你仔細(xì)聽我分析?!?/p>
于是沈江霖又道:“我沒有怪母親的意思,其實這是人之常情,我想便是你,是我,換到母親的角度,也是一樣的想法,既怕庶子無能拖累侯府,又怕庶子太過能干,到時候兄弟鬩墻,家宅不寧。雖說要讓女子賢德,可就是再如何賢德,后天的女德女戒的馴養(yǎng)能大過天生的母子親情?便我是女子,十月懷胎一朝分娩,我也想要給我孩子最好的,說真的,我很是理解母親的難處?!?/p>
沈江云被這話說的震住了,他雖愿意和沈江霖一起“妄議”父親,可是他從來沒有從這個角度去思考過問題。
他是男子,男子天然具有世俗的權(quán)力,不必去思考這些枝枝節(jié)節(jié)的事情,后院是女人的一畝三分地,他從沒有去細(xì)細(xì)思考過自己母親的不容易。
沈江云其實也認(rèn)為自己的母親不夠大度,不夠?qū)捜?,對弟弟總是有些偏頗的。
既然侯府以后是他來承爵,弟弟已經(jīng)失去很多了,在一些小事小節(jié)上又何必非要斤斤計較?
可是今日聽到沈江霖如此一說,自己代入母親魏氏的立場,突然發(fā)現(xiàn)他母親確實也是過得艱難。
“母親艱難,我姨娘也無辜,她又做錯了什么呢?為了侯府生兒育女,還要骨肉分離,是母不敢稱母,是兒子只敢喚我少爺,甚至于葉姨娘、孫姨娘她們,又有何錯?孫姨娘不得父親寵愛,日復(fù)一日在侯府消磨光陰,葉姨娘榮寵不斷,卻不被母親所喜,女人之間的紛爭,其實從來沒有斷過?!?/p>
沈江霖長長嘆了一口氣。
沈江云馬上想到了今日早上的場景,心中亦是難受,畢竟今日魏氏確實傷著了,做兒子的哪能不心疼,二弟是怪他當(dāng)時沒有及時解救徐姨娘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