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收起吹風(fēng)機,把談意惟抱到床上去,給兩條細腿上磨出小血點的地方仔細上了藥,緊緊抱著人睡了。
正式演出那天,阮鉞早早就到了劇場門口,排隊等開門檢票。
這一回,談意惟知道了演職人員可以要一張“家屬票”,不需要阮鉞再自己想辦法去搶。在自己的節(jié)目開始之前,他偷偷從幕布旁邊往觀眾席上瞅了瞅,發(fā)現(xiàn)阮鉞竟然坐在第一排最中間,也沒有帶著筆記本忙別的事,就板板正正地坐著,緊緊盯著舞臺。
思來想去,談意惟最后還是決定不帶面具,就大大方方地做一回飛天的仙子。于是,他被化妝師按住,稍微涂了一點唇彩,因為足夠白,沒有上粉底,已經(jīng)是很淡很淡的妝,但他還是很不習(xí)慣,一個勁地想舔嘴唇。
節(jié)目開始,他和其他3個配角仙子、1個主角仙子一起在“湖”里洗澡,男主角鬼鬼祟祟出現(xiàn),偷走主角仙子的羽衣,主角仙子憤怒地高歌一段,其他仙子紛紛出主意,計劃幫她奪回羽衣。
晚會節(jié)目時長有限,需要在十五分鐘之內(nèi)完成完整的起、承、轉(zhuǎn)、合的戲劇結(jié)構(gòu),劇情非常緊湊,配上時不時就變得激烈昂揚的民族交響樂,和極其炫目舞美效果,簡直叫人眼花繚亂,目不暇接。
很快,最后一幕“飛天”就來了,仙子們高歌勝利,在一片金光似的大號小號聲中,披著輕盈而華美的羽毛衣緩緩上升,腳下是五色花海,背后是絢麗的、滾滾涌動的火燒云,觀眾們?yōu)鯄簤旱哪X袋隨著燈光中,5個虛虛實實的姿影慢慢抬起,目送著他們消失在視野的盡頭。
5個仙子中,談意惟站在最后一排,但阮鉞還是一眼鎖定了他。這一次,談意惟在舞臺上沒有露出那種局促的,無措的表情,雖然仍然有一點緊張,但確實是主觀上很努力,很投入地在表演了。
他就這樣披著羽衣,在耀眼的光輝中旋轉(zhuǎn),上升,然后消失了。當(dāng)幕布合上,燈光熄滅,音樂也戛然而止,觀眾席里掌聲如雷般驚響起來,阮鉞回過神,摸了摸臉,發(fā)現(xiàn)竟然滿手是冷冰冰的淚。
已經(jīng)多久沒有過眼淚了呢?他根本已經(jīng)記不清了,十幾年來,幾乎以為淚腺已經(jīng)全然萎縮,但今天,一種陌生的感情襲來,又讓他感受到了一種暌違已久的,shi潤得能擠出水來的酸脹。
他立刻從座位上站起來,從舞臺的側(cè)門進去,去后臺,想立刻見到談意惟。
談意惟卸下威亞,還穿著寬寬大大的羽毛衣服,被旁邊同伴提醒,轉(zhuǎn)身向后看去,就看到阮鉞飛快地闖進后臺,來到自己身邊。
“哎呀,”他愣愣地,看清了阮鉞不同尋常的浮腫的眼,“怎么——”
話沒說完,被悶頭抱住了,阮鉞用了很大力氣,震掉好些輕軟的羽毛,打著旋兒翩翩地向地上落。
周圍的人都識趣地避開了,去忙一些別的事,兩個人無言地擁抱了一會兒,談意惟摸摸男朋友的脊背,輕聲安慰:
“怎么啦?我……我不會真的飛走的呀!”
阮鉞無言、沉默,稍稍松開了一點,但還是這樣抱著,一直一直都還是說不出話。
很久很久以后,阮鉞才對談意惟承認,當(dāng)時不自覺地落淚,確實是被那種“飛天”的場景震懾,昏了頭,怕談意惟真的就這樣披著羽衣消失,回到天上去,重新做回天使、精靈、仙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