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那怎么辦?”顏景本來想說:“這是老師的決定”,但話到嘴邊吞了回去,換成:“畢竟他,他確實犯了錯誤?!?/p>
“犯啥錯誤?捅了他爸?那他爸就不能是活該嗎?”小孫理直氣壯,義憤填膺,好像完全忘了自己與阮鉞發(fā)生過的沖突。
他是討厭阮鉞,但也覺得老陳這個事情做得不厚道,人家自己家里發(fā)生的事,警察都沒來抓人,為什么要他一個教師在這里獨斷專行地審判呢?
這次把阮鉞趕出實驗室,一點也不夸張地說,小孩的人生軌跡可能就會因此轉(zhuǎn)變了。
“哦?你這個想法,這個想法有點危險哦?!鳖伨安亮瞬令~頭的冷汗,快步走回操作臺前。
人在聽到一件未知全貌的事情時,總會因為自己的經(jīng)歷預(yù)先設(shè)定不同的立場。小孫已經(jīng)多年不和家里聯(lián)系,天然地對各種“爹”沒有好感,而顏景最近正在和女友商談結(jié)婚的事,也許很快就會有自己的小孩,成為一個年輕的“爹”。
小孫覺得,阮鉞的事,自己能猜出個七七八八來,無非就是恐同即深柜,深柜被發(fā)現(xiàn)造成的家庭悲劇,但那又咋啦,又沒把爹捅死,下手還是很有分寸的嘛!
兩個人話不投機,不再交談,重新各懷心事地干起自己手上的活。
晚上,談意惟從圖書館回來,發(fā)現(xiàn)阮鉞竟然比自己回得還早。
而且很難得,阮鉞沒有在臥室學(xué)習(xí),而是盤腿坐在飄窗前的小臺子上吃東西,他背對門口,一邊望著對面居民樓亮起的窗口發(fā)呆,一邊“咔嚓咔嚓”的不知道在啃什么。
“哇!”談意惟躡手躡腳,突然出現(xiàn),在背后作勢嚇唬他,“吃什么呢,給我也——”話沒說完,眼睛看清了,阮鉞竟然是在生啃苦瓜。
他的手“嗖”的一下收回來,茫然地眨眨眼。
“怎么啦?為啥坐在這吃苦?”他踢掉拖鞋,也邁上小臺子,雙腿屈起,抱住膝蓋,歪歪倒倒地往阮鉞身上一靠。
“沒事,有點上火?!比钽X輕描淡寫地說,然后把啃了一半的苦瓜放回碟子里,用干凈的那只手緊緊攬住談意惟,談意惟柔順地貼緊他,兩人以一種毫無間隙的依偎姿勢坐定,一起看著窗外沉默了一會兒。
對面的居民樓也是落地飄窗,能清清楚楚看到?jīng)]拉窗簾,而且開了燈的人正在做什么。這個小區(qū)的住戶,有一半是濱大的老師,剩下一半有的是校外租房的大學(xué)生,有的是在濱大附中讀書的中學(xué)生及其陪讀人員,一個一個的玻璃窗,像一個一個的小世界,框定著不同人的人生悲喜劇。
此時此刻,兩人坐在窗邊,也不知道自己的身影會落在對面誰的眼里,又會在別人的想象中扮演什么樣的角色。
“那也,那也不能生啃苦瓜呀,”談意惟突然冷不丁地發(fā)話,“家里有肉不?我給你做個苦瓜炒肉絲唄。”他抬起頭,眼睛亮亮地看著阮鉞。
說這話的語氣太自然,像已婚多年的老夫老妻,不知道是不是這種感覺戳中了阮鉞,他沒有拒絕,點了點頭,默默松開了摟著人的手。
談意惟站起來,把碟子里剩了一半的苦瓜收走,走到餐廳,從冰箱冷凍層里拿出一塊豬肉,放在盆里解凍,又拿了一根新鮮的苦瓜,洗了洗,然后切片,焯水。
他暗自思忖,阮鉞肯定遇著什么事了,但是不肯說,嘴那么嚴,肯定不是什么無關(guān)緊要的小事。
他不動聲色,用清水沖案板,仔細地把蒜切了,在平底鍋里噴油,倒進蒜片爆香,接著把焯過的,已經(jīng)失去硬度的苦瓜片倒進去,熟練地翻炒,此時心里面已經(jīng)有了主意。
不開玩笑地說,談意惟如果想從阮鉞嘴里問出什么事,當(dāng)然有的是辦法和手段。
喚起感情的必要
談意惟炒好菜,又煮了一鍋掛面,加了番茄雞蛋,然后很殷勤地喊阮鉞來吃。
他估計阮鉞晚上應(yīng)該是沒吃飯,就多做了點。阮鉞聞聲而來,剛在餐桌前坐下,他就很不客氣地蹭過來,手扶著男朋友的肩膀,用了一下力,側(cè)著身子坐到了人家腿上去。
“嗯?”阮鉞一手摟緊懷里人的細腰,一手夾了塊炒得軟硬適中,色澤也誘人的苦瓜,喂到談意惟嘴邊,讓他先嘗第一口。
談意惟扭開臉,說“我不要”,卻被捏住臉頰,被迫地張開了嘴,接納了這一塊綠色苦味食物。
他鼓起腮幫子,嚼了幾下,不喜歡,咽下去之后吐了吐舌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