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時,因為談夫人禁止談意惟進家里陽臺,更不許用洗衣機,他的衣服都是自己手洗后用力擰到不滴水,再掛在朝北的房間窗邊陰干的。
陰干的衣服常常是臭的,他又膽小,腰背佝僂,總是戴著眼鏡低著頭,再好看的相貌,被陰郁的氣質(zhì)一浸泡,也變得有幾分令人厭惡。
更何況,在封閉而落后的小縣城,美貌一旦與“不道德”掛上鉤,就會迅速變成人人得而誅之的毒草。幾乎不需要家長的提醒,很多孩子會自發(fā)地遠離他,而心地不那么善良的那些,則理所當然地滋生出一些惡。
談意惟沒有考上高中的重點班,和阮鉞不在一棟教學樓上課,日子就變得更加難過起來。
雖然同班同學也有從別的地方考進來,不了解他家里情況的,但在從眾的心理慣性下,還是對他戴起了有色眼鏡。
他的高中生活,除了上學、放學是和阮鉞一起走,其他時間都是獨來獨往。同桌也嫌棄他身上有味道,故意把桌子拉得很遠,幾乎和另一邊的兩個人坐成三人聯(lián)座,但所有老師看見了,都沒說過什么。
就在這樣的境遇下,還是有人向他告白了。
藝術(shù)學院的晚會,節(jié)目質(zhì)量不錯,舞臺美術(shù)也是全校所有院系里一等一的好,自從晚會消息放出,懂行的學生們就開始期待放票。
阮鉞白天上了整整七節(jié)課,本來晚上六點半還有輔導員的形勢與政策,但他五點一下課,就去了藝術(shù)學院發(fā)放晚會門票的攤子排隊。
本來談意惟作為參演人員,有權(quán)得到1張門票,但他沒開口要,就誰也沒想起來給他,他提前跟阮鉞說了領(lǐng)票的時間和地點,阮鉞晚飯也沒吃,排長隊拿到了中間靠后座位的票。
阮鉞對文藝匯演類的活動并不感興趣,但既然談意惟想要他去(還不提供門票),他也沒有特殊的要拒絕的理由。
迎新晚會那天,在劇場入口,每個觀眾都像檢疫合格的小豬一樣被戳了章,領(lǐng)了免費發(fā)放的應(yīng)援棒后,有序入場。
藝術(shù)學院特別會在傳達內(nèi)容的媒介上玩花樣,晚會還沒開始,先降下幕布播放影像,是形式上有點唬人的黑白無聲片,和觀眾席上熱熱鬧鬧入場落座的嘈雜構(gòu)成強烈對比。
熒幕上,總導演本人張大嘴巴,做出一個將全世界吞入口中的動作(實際上只是吞入了半顆鏡頭),他上唇的小胡子有點丑,但反反復復、拉近拉遠特寫的都是他那張不方不圓的臉。
到人們?nèi)孔冒察o下來,19點整,節(jié)目主持人從觀眾席里的各個角落竄出來,晚會開始了。
阮鉞不聲不響地拿出筆記本電腦,開始復習今天系統(tǒng)解剖學的課堂內(nèi)容。
在目前接觸到的所有專業(yè)課中,他對解剖學最感興趣。到了10月學完
《關(guān)節(jié)》之后,根據(jù)課程安排,他們會去人體解剖室參觀標本,親眼見到“大體老師”。
在那之前,他想盡可能地將課本知識記得熟練一些,好能在真正見到器官標本的時候能對號入座,學得快一點。
他在同齡人中,一向是最愿意努力的那種卷王。
談意惟的節(jié)目在節(jié)目單上排在
漂亮和你有關(guān)嗎?
程覺向來都不避諱,不遮掩自己人性中的缺點。
他認為,很多“不道德”的沖動,都是出自生物本性,如果要活出本真,活出自我,就不必對這些本性過于苛責。
他有一個漂亮女朋友叫蔚蔚,蔚蔚在一年前剛?cè)雽W時被程覺直白而不加修飾的為人吸引,覺得他“生動”、“真實”,并在情場老手的猛烈追求下迅速淪陷。
而現(xiàn)在,程覺在臺下看到更漂亮、更具吸引力的談意惟,立刻松開蔚蔚的手,要去追求自己“遲來好多年的真愛”。
他遵循本性行動,最會趨利避害,在院里混得很開,所謂的朋友也很多,這一次晚會的總導演就是其中一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