談意惟連忙點頭,剪了一段晾衣繩遞上去,阮鉞把繩子拴在床位兩頭的鐵架子上,繃直了,再拿鉤子掛好了床簾。
阮鉞走后,談意惟下樓去熱水房打水,他不敢去公共澡堂,因為小時候曾經(jīng)有老頭在浴池里不懷好意地死死盯著他看,宿舍的衛(wèi)生間又沒熱水器,于是他準備了兩個熱水瓶、一個巨大的桶,每天晚上在廁所關(guān)起門洗澡。
廁所空間小,旁邊就是蹲坑,洗澡的時候又臭又憋屈,他洗完穿好衣服,戰(zhàn)戰(zhàn)兢兢地戴好口罩、眼鏡才拎著熱水瓶和桶出去,宿舍里空調(diào)溫度開得很低,叫他頂著shi漉漉的頭發(fā)打了個兩個冷顫。
耳骨釘男見他好不容易叮叮咣咣完,就站起來準備上個廁所睡覺,一踏進廁所,差點被地上的積水滑得仰面摔一跤。
談意惟掀開床簾鉆進去,聽到一墻之隔的衛(wèi)生間里傳出怒吼:
“有病吧!弄這么一灘水干嗎呢?”
他立刻用被子蒙住頭,瘦瘦的身體抖如篩糠,對不起,對不起,我不是故意的,心里反復想著,明天一定買個拖把回來,一定買個拖把回來。
長發(fā)男啪的關(guān)了燈,開始在暗室中戴著耳機看電影,耳骨釘男上了廁所也爬上床,沒過一會兒那邊的床就輕輕地、吱吱呀呀搖起來。
又是想退學的一天,談意惟拿下口罩眼鏡,沒吹干的頭發(fā)在空調(diào)冷風下冰涼地貼著臉,他含著眼淚,躺了很久才睡著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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開更辣
公共澡堂好討厭
阮鉞和談意惟是好朋友,從小就是。
他們在礦區(qū)長大,談意惟的爸是廠礦一個小領(lǐng)導,但在道德上有些瑕疵,談意惟就是這種瑕疵一個具象的體現(xiàn)。
阮鉞第一次見到談意惟的時候是8歲,就在家里平房外的荒地上,他昏天黑地地嘔吐完,清醒后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談意惟的臉。
阮鉞當時覺得,談意惟一定不是人。
也許是昨夜從自己身體里嘔出的某一器官,在冰天雪地的暗夜里幻化成了精靈,美的精靈,弱小的精靈,抱著膝蓋在人間無所適從,瑟瑟發(fā)抖的一個異類。
后來,八卦在職工居住的社區(qū)里傳開,他才知道,原來這個小孩,是談姓領(lǐng)導多年以前去南方進修時,在作風問題上犯下的一個說大不大,說小也不小的尷尬的錯誤。
耳骨釘男認為談意惟有病,而且一定是有傳染性的重大疾病。畢竟,無論室內(nèi)室外都戴口罩的行為真的非??梢?。
而且偷感很重。
出于藝術(shù)生的敏感,他決定觀察觀察這個怪人。
早上,談意惟比舍友早起半小時,輕手輕腳洗漱完,在軍訓開始之前要去找阮鉞,6棟到3棟有點遠,他掃了一輛共享單車,先到途經(jīng)的第一食堂打包兩份雞蛋灌餅,然后沖到3棟樓下,給阮鉞發(fā)消息。
阮鉞下了樓,看見自己的發(fā)小雙手捂著煎餅,蹲在灌木旁邊戴著口罩打瞌睡。
因為吃完飯就要去軍訓,阮鉞已經(jīng)穿上迷彩服,50棉質(zhì)的短袖被腰帶束進褲子,緊緊貼附著寬的肩,窄的腰,英武,威猛,自帶一種咄咄逼人的威懾力。
他走過去,打了一下談意惟的頭,談意惟仰起臉,在口罩下面癟癟嘴。
“真的不和我出去住嗎?”見面第一句話還是不死心的問句。
阮鉞拿過他手里還熱乎的雞蛋灌餅,一口消滅一半,然后對著他,依然很堅決地搖搖頭。
談意惟不再說話,從包里拿出迷彩帽,帽檐壓得低低的遮住眼睛。
第一天軍訓的時候,教官曾命令他拿掉口罩,但他抵死不從,說紫外線過敏,會出疹子,嚴重還會休克,教官當時走到他面前,仔細看了他幾眼,就把隊伍開到了樹蔭下面繼續(xù)操練。
枯燥的向左向右轉(zhuǎn),齊步走正步走,兩個小時之后宣布就地坐下休息,學生們紛紛跑去放包的地方,拿出杯子來作水牛狀痛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