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99章（第3頁）

他想明白一些事了。

院長走后，

他在心里不斷念叨著“會有辦法的”，不厭其煩地念著。他的十根手指已經(jīng)被他摧殘得不像話了，被軟化后的皮肉十分脆弱，以至于他總能因為揪死皮而揪下一整塊帶血的肉。

他不再回顧童年往事，也沒敢沉浸于競選城主的后悔當中，他開始把希望寄托在記憶中的先輩們。

那些偉大的先輩們。

記憶并不真實，他的身軀無限縮小，他否認了自己所做的一切，將只存在于回憶里的人想象得無比高大。

他像螻蟻般趴在這些人的腳下祈求著他們能給予他一些提示。

于是，他從記憶中那些古老的、厚重的言語中找到了方法。

那是小時候的睡前故事了。

“在許久之前，陽光之城并不總是充滿陽光，也并不是只有圍墻的范圍。

“那是一個無比大的世界，擁有五湖四?！秃６际鞘执蟮乃?，也擁有山川五岳——那是十分高的坡。許多許多的人居住在這巨大的世界當中，從這頭到那頭靠走是不能夠的。

“但盡管這么大，社會依舊充滿矛盾，有愛有恨，喜怒哀樂都反復交替著。這是一個五彩繽紛、各有特色又十分包容的世界。

“算好嗎？當然?！膊?，只是它好和不好，都不是我們能評價的。也許對于無法抵達這樣世界的人來說，它無比的好，也許對于生活在這樣世界的人來說，它十分的壞。無論好壞，它都已經(jīng)消失了。

“為什么消失啊？據(jù)說是出現(xiàn)了許多奇怪的病，人們開始變得糟糕起來，喜怒哀樂統(tǒng)統(tǒng)都被恐懼給感染，就像天空再沒有太陽，變得灰蒙蒙，一切陰冷又潮shi，那些可怕的、糟糕的、負面的都會附著小腿，一直往上攀，將全身包裹著，讓你動彈不得，然后鉆進你的皮膚，啃食你的血肉，咀嚼你的骨骼，把你變成不再是你的東西。

“嚇到了嗎？對不起，那阿婆不說這些嚇人的話了?！⑵胖皇呛ε?，以后沒人知道這些事了。

“后來？后來，這些病從個例卷席全世界，速度驚人，于是人類一退再退，從恐懼到反擊。你們總說很兇的雕塑，她帶領(lǐng)了許多人在哀嚎和絕望的年代中創(chuàng)建了一個完美的家園。她說，為了消除恐懼而努力成為恐懼。所以雕塑才總是對著地面怒吼。她在威懾……可同時也被害怕著。

“完美的家園就是我們陽光之城啊。雖然總是炎熱，但比陰冷好。

“大概是為了讓陽光曬得它們消失，以熱攻冷。所以現(xiàn)在的人也再不會知道冷是什么感覺了……”

他現(xiàn)在知道冷是什么感覺了。

像是無比瘙癢，又疼痛又僵直。

甚至溫熱的血液時時從爆裂的皮膚中涌出來，使得黑布總是被浸-shi，連同著體會到了shi。

他拖著疲憊的身軀，捂著蝕骨的shi冷，一步步從集中營走到了曾經(jīng)的辦公區(qū)。

路上昏黑，沒人會認得出這個萎靡的身影是那個穩(wěn)重又極得民心的城主。

其實城西的頂棚和陽光之城的天沒有區(qū)別。

都是人造的。

沒有哪些技術(shù)能讓太陽一直高懸于天，也沒有哪些技術(shù)能使一個密閉自然環(huán)境不進行水循環(huán)還能持續(xù)擁有水資源。

倘若有閑著無聊又實在不怕陽光刺眼的人拿把椅子，什么也不做，只是干坐著盯天空，看上許久許久，大概也能看出太陽的運動規(guī)律虛假且重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