等許纓絡(luò)的寵愛再穩(wěn)固些,慢慢地將往事告訴他,皇帝非但不會嫌棄她出身微賤,
反而會對她倍加憐惜,
畢竟男人都喜歡救風(fēng)塵那一套戲碼。但許纓絡(luò)如今立足未穩(wěn),
私生身世以及過去流落風(fēng)塵的往事被毫不留情地一把掀開,
還鬧得全城皆知,皇帝面子上掛不住,深恨許照蘊辦事不力,
對許纓絡(luò)自然也沒有好臉色。
按照國朝慣例,
孟問瓊敲了登聞鼓,
案子就必須有人審,
偏偏他告的又是本地太守,案子就只能由御史審決。御史中丞武永新是個揣著明白裝糊涂的人精,
心里清楚此案絕不是御史臺說了算,讓手下御史問清了案情,就把這事原封不動地端到朝會上請皇帝圣裁。
越是這種皇帝拉不下臉、群臣插不上嘴的半尷不尬的時刻,越需要有個靈活通達、身份特殊的人出來救場。
持明公主原本是不上朝的,但朝廷移到平京后,將大朝會改成了五日一次的常朝,每日公務(wù)都送往掌露殿,由持明公主、三省要員等帝王心腹共決?;实垡呀?jīng)習(xí)慣了公主參與決策,朝會上有時也想聽聽她的意見,于是下令讓持明公主入麗政殿參加常朝,漸漸成為了定例。
聞禪接到皇帝的目光,思索片刻,主動站了出來,在滿殿寂靜里出聲道:“啟奏陛下,依兒臣之見,孟問瓊與宋氏本非明媒正娶,雖有子女,但宋氏被逐,落入賤籍,夫妻之義已絕。許照蘊為宋氏脫籍,并未納為妻妾,僅收其子女為義子,供給衣食,授以詩書,若這也算強奪的話,那不知平京以后有多少人會去許太守家敲門,求他強奪了自己?!?/p>
皇帝忍俊不禁,旁邊侍立的宮人太監(jiān)皆抿著嘴偷笑,殿內(nèi)的緊張氣氛驀然松動下來。
聞禪卻正色道:“孟問瓊的要求,無論情理法哪一層都站不住腳,說到底不過仗著許照蘊是朝廷官員,扯出一面“以強凌弱”大旗,好博得看客同情罷了。他真正拿得出手的,無非一個不情不愿的‘生父’,有生無養(yǎng),有父無親,僅憑這點就將宋氏和子女判給他,往后那些賣妻賣女的人人都可以來敲登聞鼓,長此以往,朝廷法令與一紙空文何異?”
“朝廷設(shè)登聞鼓,是為了讓百姓有冤可訴、求告有門,不是給別用有心之徒拿來隨便給人潑臟水的?!甭劧U道,“如今這個案子鬧得朝野皆知,百姓都在觀望結(jié)果,兒臣以為必須快刀斬亂麻,打掉這股歪風(fēng)邪氣。孟問瓊所言不實,誣告朝廷命官,應(yīng)當(dāng)依律處罪?!?/p>
其實所有人心里都清楚,皇帝就是嫌棄好果長在了爛藤上,許照蘊本該把這些事提前處理好,卻棋差一招,反被人掀了棋盤。生父養(yǎng)父相比,皇帝當(dāng)然傾向許照蘊,但他作為摘果子的人,又不能表現(xiàn)得太過偏頗,有些話就得臣子們來說。
聞禪此時站出來就是替皇帝表態(tài),一字未提后宮事,堂皇正大地把問題拔高到朝廷法度的層面。有她起頭,其余大臣立馬順著這個思路附和,大家合力推出了一個皇帝滿意的結(jié)果,果然見皇帝面色稍霽,點頭道:“眾卿所言甚是,孟問瓊按律論罪,其用心險惡,加罪一等。日后有撾登聞鼓者,若查明所告不實,以誣告罪論處?!?/p>
聞禪功成身退,悄然回到原位,與群臣一起齊稱“陛下圣明。”
等朝會結(jié)束,眾臣散去,聞禪估計下午還有事,便沒急著出宮,帶人往西宮的扶搖殿去。
她在平京的宅邸離皇城稍遠,不如在兆京時出入便利?;实奂纫兄厮?,自然也不會虧待她,特意給她安排了一處宮殿,以供她在宮中落腳休憩。
昨日平京下了第一場雪,滿地碎玉飛瓊,今早出門時天還陰著,這會兒又飄起了小雪花。天冷路滑,步輦慢慢經(jīng)過芳菲苑時,聞禪無意間一瞥,注意到遠處宮道上跪著個兩個人,看不清面容,但身上已經(jīng)被雪染白了,不知是不是受罰的宮女太監(jiān)。
聞禪命人停下,招手叫程玄:“去看看,出什么事了。”
她長在宮中,身處權(quán)力漩渦,一生都在跟各種人斗來斗去,比任何人都清楚宮廷有它殘酷的一面,她雖不手軟,但從來不磋磨人,也不喜歡看別人被折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