聞禪懶洋洋地支頤坐在屏風(fēng)后,側(cè)耳聽著外頭三人對答。
和裴如凇同場競技的兩個人,一個是中書舍人秦徊之子秦伯彥,一個是國子監(jiān)祭酒鄭莊之子鄭衡玉,都是先代名臣之后、知書通禮的翩翩公子。不過前世裴如凇畢竟活了四十多歲,親歷過血雨腥風(fēng),輔佐新帝從刀光劍影里一路拼殺出來,眼界見識比兩個貨真價實的年輕人要高得多,雖然他還知道在皇帝面前收斂一些,但光是如此,也足以分出高下了。
先前因裴家逃避應(yīng)選,皇帝對裴如凇還有些挑剔,此番召見,卻對他深為改觀,覺得他見識深遠,達于政務(wù),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。
皇帝考校完候選者,命內(nèi)侍分頒賞賜,妥善送他們出宮還家,自己則繞過屏風(fēng),興致勃勃地問聞禪:“你覺得哪個——”
話音戛然而止。
來挑選駙馬的持明公主窩在墊著厚厚錦褥的圈椅中,斜倚著一只軟枕頭,單手支頤,神情恬淡,正在安穩(wěn)地闔目小憩。
皇帝:“……”
他站在原地干瞪眼片刻,想發(fā)作又無從發(fā)作,最后實在沒忍住,被活活氣笑了,指著聞禪對梁絳怒道:“你看看,你看看她這像什么樣子!”
聞禪睡得不沉,聽見他們說話便醒了過來,叫了聲“父皇”,左右活動了一下發(fā)僵的脖頸,還有點意猶未盡的意思:“結(jié)束了?”
皇帝看著她睡眼朦朧的樣子,驀然想起她小時候也喜歡到春熙殿來玩,常常是他在前頭議事,回來時小公主已經(jīng)睡成了一團。他與楚皇后鐘愛小女兒,因此格外縱容她,并不約束她隨意進出帝王起居的宮殿。
只是后來皇后病逝,公主離宮,父女之間相見的機會寥寥,再不復(fù)從前的溫情。
一轉(zhuǎn)眼,那個會在小榻上等他等到睡著的小女孩已經(jīng)要嫁人了。
皇帝示意她不必起身,自己坐到對面,嘲笑道:“從沒見過對自己婚事這么不上心的。況且除夕已過了六七日,眼看著就到上元了,你怎么還困成這樣?”
聞禪感覺自己是前世和裴如凇一起熬夜辦公熬多了,聽見他說政務(wù)上的事就容易犯困。再加上這幾天她忙于宴會應(yīng)酬,好容易偷得片時清靜,聽著裴如凇在一屏之隔外侃侃而談,不自覺就睡了過去。
“午后容易犯困,”聞禪把軟枕塞回身后,喝了口新?lián)Q的茶,隨意地說,“而且父皇這里很暖和嘛?!?/p>
皇帝笑著搖了搖頭,寬容地不再計較她的小小逾矩:“那三個人剛才表現(xiàn)如何,哪個最合你的意?”
聞禪想了想,答道:“秦氏子性情沉穩(wěn),鄭氏子博學(xué)多才,不過要說容色驚艷,裴氏子遠在二人之上。”
皇帝:“……”
難得聽見她對一個人有這么高的評價,看來好色是人的天性,不分性別,概莫能外。
“他的才學(xué)識量也在那二人之上!”皇帝一邊共情她的心態(tài),一邊又惱她眼里只有美色,氣哼哼地道,“我看你那時候就光顧著睡覺了!”
聞禪笑道:“我若一開始就夸他才高,父皇一定覺得我是為了掩飾別的想法而找的借口,既然您也這么覺得,可見此人確是才貌雙全,毋庸置疑了?!?/p>
皇帝怔然,旋即失笑,實在拿她沒辦法,佯怒嗔道:“膽大包天,還算計到朕的頭上來了!也不知道你這刁鉆古怪的機靈勁兒到底是隨了誰,且看你的駙馬日后能不能消受得??!”
聞禪向屏風(fēng)外投去淡淡一瞥,心說有空擔心他,還不如關(guān)心一下我能不能承受得住駙馬那花樣百出的幽怨勁。
皇帝公主這邊,對于駙馬人選已是十拿九穩(wěn),裴如凇那邊,出了春熙殿他就知道自己穩(wěn)了,但三人結(jié)伴出宮后,他卻毫無如愿以償?shù)臅晨熘狻?/p>
秦伯彥和鄭衡玉,裴如凇前世對這兩個人毫無印象,可見純粹是憑祖蔭混個官位的平庸之輩,這二人就算與他真正年輕時候相比,也毫無出色之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