承諾（第1頁）

隔天早上周毅成提著早餐回到家，包子和豆?jié){一起，培根三明治和牛奶又是一起，在厚木的餐桌上分門別類放好，智理走下樓看見卻是復(fù)雜的心情。譬如你是否買了她的早餐再買了我的，譬如你是否同她一起吃過早餐再來照顧我的。她沒有問，她已經(jīng)提前掌握了不知道比知道更好的人生技能，她甚至沒有勇氣去看爸爸的臉，爸爸的皮膚細(xì)節(jié)。

食不知味，她機(jī)械咀嚼，有那么一瞬間她想要把食物都摔到他臉上，可是無從下手，因?yàn)槟鞘撬纳睢?/p>

周毅成看著她頗有心事的樣子，覺得棘手，她已經(jīng)到了16歲，漸漸拋棄了幼稚的輪廓，好像也把他所定義為的小孩子的一切特質(zhì)拋棄了。

記憶只是停留在她口水會落在圍兜上面那個年紀(jì)，黃金的年紀(jì)，她全無保留地依賴著他的年紀(jì)。那么小的孩子，那么藕節(jié)一樣的四肢，樹懶一般攀附在他身上，而他會騰出一只手包裹著她的小屁股以至于她不會墜落。我的孩子，就好像時間不曾帶走我卻盜走了你，我的小孩子，時間只留給了我這個滿腹心事的少女。

他回過神來的時候智理正抬起頭無比冷靜地看著他，簡直是審訊的目光，電鍍燈一樣流竄過來。

“爸爸?！彼f，“爸爸，你昨晚去哪里了？”

周毅成看著孩子，尖尖的鼻子和尖尖的臉，只有小腮帶著小孩子該有的圓潤飽滿的肉，眼睛黑得像要把他吸進(jìn)去。

他不明白她的用意：“爸爸昨天晚上在公司加班，小乖?！?/p>

“你撒謊！”她突然大聲，“你根本沒有去公司加班，你去干什么了??？”

周毅成被孩子嚇到了，竟然詭異地萌生出一種許久不見的心虛，有如出軌被妻子抓住的心虛，但是這是他的孩子，他總不可能跟她講爸爸昨天晚上約炮去了。還好他三十多歲了，熟練地思考了過后微微無奈地笑著：“爸爸昨晚上喝醉了，實(shí)在是喝的太醉了就沒有回得到家來?！?/p>

智理看著他的表情，突然感到一陣無力，那樣的縱容自己無理取鬧的孩子的表情，她沒辦法反擊。她希望看到的是他露出不耐煩或者心虛的表情，可是爸爸只是作出了一個父親對于心愛的小孩該有的樣子。她還要說什么？你早上回來身上一點(diǎn)酒味也沒有，你甚至刮了胡子，面頰上是剃須水的味道。你神采奕奕，宿醉的痕跡全無，爸爸你在撒謊。而我可以拆穿。

但是她要得到什么答案呢，她要問他們做愛的細(xì)節(jié)，問那個女人胸部的尺寸，還是問他到底多帶一個避孕套是不是喜歡上那個女人了？張愛玲說走進(jìn)一個女人心里的路是陰道，那你們有相愛了嗎？答案和問題，她如鯁在喉。

而她選擇偏開頭什么也不說，繼續(xù)吃早餐，味同嚼蠟，或者說她咀嚼的是一場絕望的單戀。

爸爸在問她暑假要去哪里玩，她立刻像被針扎了一樣跳起來大叫：“你還要帶別人嗎?。俊?/p>

于是周毅成是真的徹底被孩子嚇得不知所措了，他立刻把她緊緊抱著，放到沙發(fā)上。撫開她的碎發(fā)細(xì)細(xì)看她的面色：“理理，寶貝，理理，你看看我，你看看爸爸?！?/p>

她的眼睛里有眼淚，小碎鉆，記得前妻的一句經(jīng)典名言——一克拉以下的都叫碎鉆，但現(xiàn)在他只是覺得大克拉的寶石都不如她的眼淚好看。

“理理，只有你和爸爸一起去旅行的，爸爸只跟你出去玩，好嗎寶寶？不要哭了。爸爸愛你?！彼贿呿樦念^發(fā)，一邊哄著她。智理抬起頭，露出濕漉漉的小狗表情：“那你發(fā)誓只愛我一個?！?/p>

他于是立刻發(fā)誓：“周毅成這輩子只愛，最最愛周智理，不然天打雷劈不得好死?！彼首鲬嵟兴灰獊y講話，私心卻說，你要是真的愛上別人我一定要?dú)⑺滥?。爸爸，如果你愛上了別人，我真的會殺了你。所以保持你的諾言，只愛我一個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