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玉生還想再說些什么,身邊的侍從匆匆朝著走來,在他身邊耳語了幾句,便見林玉生的表情微微變了一下,顏子衿想著大概是公事也不好開口詢問,顏淮又一直不出來,林玉生于是讓她先回去等著。
這回顏子衿沒有再執(zhí)著等待,而是默默回到馬車里休息,奔戎讓棄毫在大門處等著顏淮,自己則站在車外安靜候著。
顏子衿靠著車廂壁,周圍安靜得仿佛能聽到自己的呼吸聲,只是她現(xiàn)在心里亂糟糟一團,半點也靜不下來。
林玉生口中說起大將軍的小孫女與三皇子是青梅竹馬,想必三皇子他們無論如何都會促成這門親事,若此事成了,想必大將軍的立場便開始搖擺不定,更別說他如今手里掌握著羽林軍,幾乎決定了整個皇城的安危。
想到這里,顏子衿想起顏父當年進京受賞,聽顏淮后來說,似乎陛下是有意將統(tǒng)轄羽林軍的職責托付給父親。
顏父在朝中多年,為人處世行事作風人人皆知,陛下或許考慮到三皇子與大將軍小孫女的事情,想著今后以防萬一,打算將皇城安危交予可靠之人,但似乎安排自己人受到了阻礙,思來想去,這才想到顏父。
不過顏父雖然一向性子好說話,可他不愿意的事情便固執(zhí)得誰都勸不了,他一向不喜歡牽扯進這些事情,據(jù)說年輕時還曾有前腳剛得了賞賜,后腳便一人一馬離京回家的荒唐事,誰都看得出來,他對這朝中勢力爭斗并不怎么感興趣。
原以為此回顏父依舊會拒絕,可不知道為什么卻應了下來。
然而對面并不希望這個位置被自己計劃之外的人得到,亦或者在他們看來,顏父答應此事便代表他已經(jīng)暗自站了隊,再后來就是顏父帶著一家人前往京城,在靈光寺被顧見卿他們設計,最后力竭被圍殺至死。
有些無力地讓頭靠著車壁,顏父去世時顏子衿年紀尚小,而且被那一晚嚇得不輕,驚懼多日渾渾噩噩。
后來隨著顏淮一起扶靈回去,為了料理顏父身后事,顏淮被眾多事務纏身,顏子衿還沒緩過勁,日日跟著顏淮生怕他也會離開,更不用說后面還生了一場大病,養(yǎng)了多日,連哭得力氣都沒了。
等到病好了,瞧見尚在襁褓中的顏殊,還有生產(chǎn)完身體虛弱得不行的秦夫人,又見顏淮分身乏術,顏子衿更是忍下了不知道多少次眼淚,小小的身子主動照顧起母親弟弟,生怕母親傷心,更是從不主動提起父親。
雖然她曾夢見過顏父,也偶爾提起過他,但也只是匆匆一句而過,有時候夢醒了,沒多久便記不清夢到了什么,即使記得住一些殘缺片段,也不由自主地會因此回想起那一夜的情景。
顏家的仇被顏子衿默默埋在心里許多年,她從不向任何人主動提起,并不代表她已然不在意。今日之事背后雖然看得出依舊還有人在故意操縱,引得顏淮主動入局,但不可否認,他們總算親手報了當年的血仇。
參與圍殺顏家的兇手之一三當家死在顏淮手中,謀劃陷害他們的主謀之一顧見卿已經(jīng)伏法,他們背后作為依靠的山寨,也因為顏子衿送出的地圖被一舉剿滅。
盡管早已在顏淮口中知曉真相,但他們還沒有辦法向真正的幕后之人討個公道,顏子衿本以為自己會有一種大仇得報的酣暢淋漓,然而真要說起,她當時什么也記不得,這個所謂的報仇,反倒像是天公作巧,無意成之,就連這件事,甚至還是顏子衿恢復記憶后才慢慢意識到。
積壓在心中深埋多年的恨意,想了無數(shù)種為父報仇的場景,可真做成了,卻又有一種飄忽的不真實感,她甚至沒有機會向兇手控訴這纏繞了自己多年的夢魘。
心中像是忽地被人用力挖去一角,隨之填充而入的卻是近乎洶涌的無力與悲傷。
一直到今日,顏子衿終于能肆無忌憚地想起父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