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百五十七、
這日阿秀割了草回家,正看見婆婆帶著小孫子坐在院子里玩耍,將背簍放在石磨旁,阿秀舀水洗了洗沾了泥沙的手,見屋里無人,這才問向婆婆:“娘,小書他們還沒回來?”
“去了大概還有快兩個時辰了,也該回來了?!?/p>
“或許是打點官爺廢了些時間?!卑⑿阍谄牌派磉呑拢畔蹦飪蓴[著豆角閑聊,這幾日江邊繼續(xù)戒嚴,連漁船也不得出漁,他們正巧休息一段時間。
說著說著,便談起不久前陛下遇襲的事情,據(jù)說本來消息傳來,按理說江邊這一段都該派兵戒嚴,可前蒼州知府不知生了什么心,或許是舍不得那點銀兩,竟偷偷開了個口,繼續(xù)供那些富商貴人渡船取樂。
結(jié)果被賊匪抓住了此處檔口,寶船遇襲,那些花船自然而然也被劫了個干凈,上面的客人船夫、舞女樂姬全被砍了個干凈,據(jù)說官兵趕去時,江面上浮了一大片。
越說越可怖,阿秀忙讓小閨女拿了果子去別處玩,才繼續(xù)與婆婆說起此事,這時聽見一聲牛鈴聲響,小書趕著牛車回來了。
“叔叔!”小閨女將果子丟在石磨上,不等牛車停下便立馬沖上前,小書連忙停下,先一步躍下將小侄女抱起,又將特地為她準備的糖糕拿出來。
小閨女得到糖糕頓時喜笑顏開,忙從小書身下扭下來,轉(zhuǎn)身去找祖母炫耀。
阿秀迎上前,小書正轉(zhuǎn)身將車上的人接下來,此人烏發(fā)粗衣,瞧著年紀尚小,身姿娉婷,眉眼生得靈巧,讓人看著不由得生出幾分疼惜。
“此番去可認得人了?”阿秀牽過小姑娘的手,極為親昵地先拉進院子。
“去了,那些官爺還挺好說話,聽說我們是江邊經(jīng)常給他們送魚的燕家,又是去認尸的,特地讓人帶我們?nèi)チ肆x莊。”燕小書邊說邊卸下馱具,先將為母親準備的草藥取下,這才牽著牛去了牛圈,“聽他們說,這些打撈出來的尸體,當場知曉身份的已經(jīng)托人送走,送到義莊的這幾日能認出來的,基本都被家里人認走了,其他的不是被砍得看不清,便是不知道身份,大概是不知道從哪兒來的外人。”
“沒有什么證明身份的東西嗎?”
“說是那會兒江面上亂成一團,等后面打撈出來,已經(jīng)被泡shi了,偶有一些勉強看得清,正忙著驗身呢?!?/p>
“那此回妹子去,可見到熟悉的人了?”燕家阿秀問道,身邊的小姑娘眼神迷茫,聽見阿秀問起自己,偏頭看了她一眼,隨即神色沮喪地搖了搖頭。
“可憐的孩子,”燕婆婆聽完極為憐惜地伸手握住小姑娘的手,“這可如何是好呀?”
“官爺們說能撈的都在義莊了,其他的要么順著江水漂走,要么沉入水中,現(xiàn)在他們忙著查賊匪,實在沒有時間騰出手去撈人?!毖嘈鴮⒀喟⑿愀畈莸谋澈t單手拿起去到牛圈,“那些江夫生怕還有賊匪,也不敢再入江,大概是,不會再撈了。”
燕小書說完這句話,沒發(fā)覺石磨旁三人忽然低落下來的氣氛,還在自顧自地說著,燕阿秀還想再說些什么,小閨女忽然跑來,她的糖糕引來了好幾只鳥雀,便要拉著新來的姐姐去瞧。
等著一大一小離去,婆媳兩對視了一眼,皆是無奈地一嘆。
燕小書那天帶著母親進城瞧病,回來路上遇到城中戒嚴,耽擱到夜里這才得以出城,在回家路上瞧見旁邊灌木叢里躺著一個小姑娘,燕小書下車試探了一番,發(fā)覺她還有氣便連忙將其救起。
家里嫂嫂燕阿秀見他們帶了個渾身shi漉漉的小姑娘回來,又聽聞江上發(fā)生的事情,見她衣著華貴,猜測大概是大戶人家落難的貴女,便打算著讓燕小書第二天去城里打探一番消息。
然而或許是額間上的傷,小姑娘整整昏迷了三天三夜,等到醒來時卻什么都不記得,也忘了自己的名姓,年紀多大,哪里人氏,燕阿秀問了許多,小姑娘除了搖頭別的什么也不知道。
一直到問起家中親人,小姑娘那雙木訥迷茫的眼里這才有了波瀾,卻見她念了好幾次“家人”這個詞,忽地淚落如雨:“爹娘……家里人一起的,可、可是……嗚嗚,爹爹、爹爹死了,娘……娘……哥哥、哥哥……好多的血……”
見她哭得傷心,燕阿秀也舍不得再問下去,只得暫且安慰住。后來燕小書帶回來消息,據(jù)說此番陛下出巡,京中顏家的小姐在賊匪襲擊中不慎掉水,可已經(jīng)被人救了上來平平安安地送了回去,也沒有其他貴族家有女兒落水遭難的消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