錢員外跟錢老秀才,一直把他們倆送到大門口,還一個勁兒地拉著許青山的手,讓他往后有空了,一定得常來家里頭坐坐,千萬別因為這點生意上的事兒,就跟自家人生分了去。
瞅著錢府那兩扇又高又闊氣,刷著黑漆,釘著碗口大銅釘的威武大門,王虎那顆心有些暈乎乎,不太真實。
他咧開那張能塞進個大饅頭的大嘴,聲音憨憨地扭過頭,對著身旁的許青山說道:“許公子,俺以前光曉得您那兩下子拳腳松快得很,卻怎么也沒想到,您這肚子里頭裝的那些個墨水,竟也比那些個酸秀才還要好得多!俺王虎這回算是服了,從頭到腳,那是打心眼兒里服氣,服得透透的!”
許青山聽了他這番實在話,只是淡淡地笑了笑,抬起手在他那寬厚得跟堵墻似的的肩膀上不輕不重地拍了一下。
“虎子啊,這人活一世,能學的東西那就跟天上的星星似的,多得數也數不清。光憑著一身使不完的傻力氣,那也只能是給人當牛做馬,一輩子受苦受累的苦哈哈命。
往后若是有那個空閑工夫,你也跟著多認幾個字,多翻幾本書看看,總歸是沒啥壞處的,起碼啊,出門在外,不至于讓人家三言兩語的花花腸子就給蒙了去,賣了你還幫人數錢呢?!?/p>
他嘴上雖然說得這么輕描淡寫,不當回事兒,可心里頭卻跟那明鏡兒似的,清清楚楚,亮堂堂的。
今兒個在錢府這番看似不經意間的舉動,和那幾句隨口吟哦出來的詞句,怕是已經從根子上,徹底改變了錢家那老少爺倆,對他的固有看法和態(tài)度,也為他自個兒將來在這魚龍混雜,水深得很的青石鎮(zhèn)地面上立穩(wěn)腳跟。
他把手底下這份剛剛才有點起色的攤子鋪得更大更遠,在那些個平日里瞧不見的暗地里頭,悄沒聲地就打下了一塊遠,比他先前預想之中還要牢靠得多,也厚實得多的重要基石。
只是啊,這世上的事情,往往都是這樣,有好處的地方,就免不了有壞處跟著一塊兒來,躲也躲不掉。
他許青山跟錢家,這條在青石鎮(zhèn)地面上,算得上是數一數二的大船綁得越是緊密,他這名頭在青石鎮(zhèn)這塊地面上叫得越是響亮,那便也越容易招惹來某些個,躲在陰暗角落里頭魑魅魍魎。
那巡檢張?zhí)旌?,還有那個一肚子壞水,滿心算計,恨不得把他生吞活剝了的李文靖,這兩個家伙,絕不會就這么輕易地,把這口窩囊氣給生生咽下去的,往后指不定還得憋著,什么更陰損的招數等著他呢。
回到客棧那間有些昏暗,只點著一盞豆大油燈的簡陋屋子里,許青山仔仔細細地將那份剛跟錢家簽下的,寫滿了密密麻麻小字的供貨契約,折疊整齊,收進貼身的衣袋里頭,用手按了按,覺得踏實了,這才又扭頭瞅著旁邊還是一臉興奮勁兒沒完全過去的王虎,開口商議起了明日的行程和接下來的一些個打算。
“虎子,明兒個天一亮,你就先別忙著旁的。先去鎮(zhèn)上那幾家門臉最大,生意也最是紅火的大糧行,還有那些個平日里車水馬龍,進進出出都是有錢人的大酒樓外頭,不著痕跡地轉悠轉悠,想法子把風聲給我悄悄地透出去,讓大家都曉得。就說咱們黃果村許家,新近搗鼓出了一種名叫龍牙米的稀罕白米?!?/p>
“然后再散播,這米由錢員外家的源豐糧行獨一份兒地售賣,旁的地方,那是打著燈籠也尋摸不著的。你小子辦事的時候機靈點,話不用說得太滿,也別太夸張得離譜,就那么不咸不淡,半遮半掩地吊著他們的胃口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