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色如墨,籠罩著季家老宅,燈火通明的廚房餐廳里,杯盤狼藉的戰(zhàn)場已被收拾干凈,只余下空氣中尚未散盡的螺螄粉的酸筍味和餛飩的鮮香。
洛湘湘抱著圓滾滾的肚子,滿足地打了個飽嗝,臉頰因酒精和飽食而泛著健康的紅暈。她整個人癱在季常寧那張寬大舒適的真皮沙發(fā)里,眼皮沉重得直打架。
“寧寧……你真好……”
她含糊不清地嘟囔著,聲音帶著濃濃的睡意,
“不像那個渾蛋畫家……就知道騙我錢……還玩失蹤……”
季常寧無奈地?fù)u搖頭,看著閨蜜這副毫無防備的模樣,心里又是心疼又是好笑。她走過去,輕輕拍了拍洛湘湘的臉頰:
“行了,醉貓,上樓睡覺去??头拷o你收拾好了?!?/p>
“不……我要跟你睡……”
洛湘湘耍賴似的抱住季常寧的胳膊,像只樹袋熊,
“就像小時候那樣……我們說悄悄話……”
拗不過她,季常寧只好半扶半抱地把這個醉醺醺的閨蜜弄上了樓,安置在自己那張巨大的主臥床上。洛湘湘幾乎是沾枕頭就著,呼吸很快變得均勻綿長。
季常寧替她掖好被角,正準(zhǔn)備去洗漱,卻聽見洛湘湘在睡夢中發(fā)出一聲極輕的囈語,帶著濃濃的委屈和依戀:
“阿琛……別走……”
“我畫的……不好嗎……”
那個名字,正是她今天哭訴了一晚上的渣男畫家。
季常寧的腳步頓住了?;璋档谋跓粝?,洛湘湘蜷縮著身體,眉頭微蹙,即使在夢里,也逃不開那個人的影子。戀愛腦啊戀愛腦……季常寧無聲地嘆了口氣,心底泛起一絲復(fù)雜的情緒。她輕輕關(guān)掉了壁燈,只留下門廊處一點微弱的光源,然后退出了臥室,輕輕帶上了門。
偌大的季家老宅,此刻顯得格外空曠寂靜。
季常寧沒有準(zhǔn)備睡覺,而是轉(zhuǎn)身走進(jìn)了書房。
巨大的紅木書桌上,臺燈灑下溫暖而專注的光圈。她打開筆記本電腦,屏幕上是大周不久前發(fā)來的加密文件——關(guān)于那兩個在停車場襲擊她,隨后又分別逃往云南和廣東的黑衣人的最新調(diào)查進(jìn)展。
文件內(nèi)容詳實,卻觸目驚心。
廣東汕尾港那個代號“刀疤”的男人,最終確認(rèn)跳海自殺,尸體撈上來時,口袋里除了撕碎的船票,還有半張被劃爛臉的女人照片,穿著紅裙子。
云南方向代號“瘦猴”的,則徹底消失在中緬邊境的密林深處,與三個戴斗笠的神秘人匯合后,再無蹤跡可循。大周的分析指向一個臭名昭著的緬北“蛇頭”組織,背景深不可測。
每一個字都像冰冷的針,刺在季常寧的心上。江蘭背后的勢力,比她想象的更龐大、更兇險。母親季容的死,王嬸的意外,還有自己遭遇的硫酸襲擊……這些看似獨立的事件,背后仿佛都有一雙無形的手在操控。
她強(qiáng)迫自己集中精神,手指在鍵盤上敲擊,試圖梳理線索,給大周回復(fù)指示。然而,目光掃過屏幕上“紅裙子”、“跳?!薄ⅰ跋А边@些字眼時,思緒卻不受控制地飄遠(yuǎn)了。
腦海里浮現(xiàn)的,不是冰冷的案情分析,而是醫(yī)院病房里,孟冬臨蒼白卻固執(zhí)的臉。
他后背纏著厚厚的紗布,因為替她擋下了那瓶致命的硫酸。他當(dāng)時疼得冷汗涔涔,卻還啞著嗓子問她:“疼嗎?”
那眼神里的專注和……她不愿深究的某種情緒,此刻在寂靜的夜里被無限放大。
十六年的記憶碎片,好的壞的,甜的苦的,像潮水般洶涌而至,沖擊著她這段時間刻意筑起的理智堤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