但池月卻知道她爹娘不是那等樂意將女兒賤賣的人家,只是她爹發(fā)自內心地認為做廚子太辛苦,實在不適合女孩兒操持。
就算是池月從小天賦異稟,對廚藝表現(xiàn)出莫大興趣,她爹也只是說,“學幾個菜,日后能做給你夫君孩兒吃便罷了”。
連食譜都不讓她翻,更遑論放任她進廚房。
若不是池月知道自家菜譜是祖?zhèn)鞯膶氊悾家獞岩墒遣皇亲约焊赣H偷偷拿去燒了。
直到父母因病去世,病榻前都還在叮囑她。
說那菜譜擺在箱子里,莫要去動它,你只需要打扮得漂漂亮亮、快快活活的,日后嫁個好人家,輕松度過一世,便罷了。
池月聽了太多次,直到父母走前,都還在聽這樣的話。
原先的委屈酸澀已經(jīng)沒有,只覺得不解。
為什么?
她知道學廚很苦很累,但為什么從一開始被人就將它撇開,連伸手的資格都沒有?
她是倔得要命的性子,于是那之后便拿了菜譜偷偷學起來。
雖說天賦異稟,但這廚藝本就是功夫活。池月比起那些從小就上灶臺的練家子,總是差了幾分。
明明是個天才,手里也拿著最好的秘傳菜譜,卻永遠沒辦法觸及自己想要的水平,池月怎能不怨?
直到前些日子,她曾經(jīng)教過幾日的便宜徒弟找上門來。
她記得沈荔,但也只是個模糊的影子。雖說是名義上的師傅,卻也只是見那孤身一人的女孩太過可憐,教了她幾手。
就像她父親教她一樣,只是幾道菜,日后能做給夫君孩兒吃也就罷了。
她忘了自己也受困于這樣的想法,后來又聽說小姑娘去了京城,更沒再把這事放在心上。
卻不料這次再見,沈荔就像換了一個人似的。說話做事,從骨子里透出來自由灑脫。
池月羨慕她。
她對自己從來很誠實,喜歡做菜,那就是喜歡;對父母有愛亦有恨,那就是愛恨交織;所以羨慕沈荔,就是羨慕。
這樣好的苗子,又同她一樣喜歡挖掘各色食材潛力,如此合心意的徒弟,卻讓她聽見有人同她說著自家父母那般的話,怎能叫池月不怒?
但扭頭走了,自己冷靜稍許,池月又有些懊悔了。
她怨的是什么?是做菜嗎?是廚藝一道永生無法達到最頂尖的位置嗎?
不是啊。
她最怨的,分明是無法決定自己的人生。
既然如此,她又為什么要擅自決定徒兒的人生?她自己愿意一輩子學廚,是她自己的事,卻不能強要沈荔也同她一心吧?
若是小姑娘有別的志向,她也不該為一己私心就橫加阻攔。
否則,又和那些人有什么兩樣呢?
池月倚酒對月而坐,在后院走廊下默然不語。
不知坐了多久,只覺得夜露深重,已將衣襟打shi,身后忽然披上一件外裳。
暖融融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