這個突兀的動作,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,朝堂竟為之一靜。
他雙手執(zhí)軸,當著文武百官的面,隨著“嘩啦”一聲輕響,緩緩展開。
那并非什么名家字畫,而是一幅形制古怪的圖。
上面用朱砂和墨筆,標注著清晰的線條、區(qū)域。
更讓眾人不解的是,在圖的一側,竟附著數個整齊的方格與圓餅,里面用復雜的曲線、高低不同的色柱,標注著他們從未見過的符號與數字。
然而這等鬼畫符般的東西,卻透著嚴謹與精密。
滿朝文武,何曾見過如此詭異之物,一時間全都愣住了,議論聲戛然而止。
魏忠讓兩個小太監(jiān)幫陳平川將畫軸完全展開,方便他講解。
“諸位大人請看。”
陳平川聲音清亮,他伸出手指,點在畫軸一側的圖表上,從容不迫地講著。
“此乃我朝近十年,為應對北境邊患,所有用兵、犒賞、修筑軍堡之消耗。有據可查者,共計白銀,三千七百萬兩。”
三千七百萬兩!
這個數字如同一座無形的大山,轟然壓在每個人的心頭,連梁越的臉色都微微一變。
陳平川的手指,緩緩移到另一側,形成一個觸目驚心的對比。
“而據臣估算,若行臣之策,設立榷場,開放互市,前后三年,所有修建、管理、人員之花費加起來,絕不會超過五十萬兩。孰優(yōu)孰劣,一目了然!”
他抬起頭,目光如炬,掃過那些被震驚得目瞪口呆的臉。
“諸位大人只知蠻族兇悍善戰(zhàn),卻不知他們更缺食鹽、鐵鍋、茶葉與布匹。離了這些,他們的牧民便活不下去,他們的生活便會倒退回最原始的境地?!?/p>
“我們可以用他們最急需的生活必需品,換來他們多余的牛羊馬匹,充作軍用。再用精美的絲綢、甘甜的美酒、華麗的瓷器,去瓦解他們上層貴族的斗志,讓他們沉溺于安逸享樂,疏于征戰(zhàn)?!?/p>
“至于私通外敵之憂,”他的聲音頓了頓,繼續(xù)說道,“臣以為,可為此專設‘商部’,頒發(fā)‘商引’!凡與蠻族交易者,貨物種類、數量,人員來往,皆需登記在冊,嚴加盤查!同時,課以重稅,此為‘商稅’,此稅既能極大充盈國庫,又能以此為韁繩,牢牢掌控所有通商之人!”
他的論述環(huán)環(huán)相扣,邏輯嚴密,數據詳實令人信服。
在場的官員,都瞪大眼睛,這是一種他們從未接觸過的思維方式,心里震撼無比。
陳平川用數字和嚴密的邏輯解構戰(zhàn)爭與國策,對于這個時代的人們來說,簡直是降維打擊!
梁越一黨,包括梁越本人,全都張口結舌。
他們擅長權謀攻訐,擅長黨同伐異,卻不知該如何去反駁這些鐵一般的事實和滴水不漏的邏輯。
就在眾人以為梁越無話可說時,他忽然陰冷一笑,厲聲道:“一派胡言!你一個新晉翰林,從何處得來這些軍國機密?我看你這圖表根本就是憑空捏造,嘩眾取寵!來人,此人妖言惑眾,給我拿下!”
陳平川不慌不忙,對著龍椅一拜:“陛下,臣所有數據,皆從翰林院史館舊檔中摘錄,頁頁皆有出處,卷宗可查。梁國舅若是不信,大可派人與臣同去史館,一一核對便是。只是不知,國舅爺是單純懷疑臣,還是在懷疑我大業(yè)朝數十年存檔史官的清白?”
梁越頓時語塞,咬著牙瞪著陳平川。
龍椅之上,景帝那張蒼白如紙的臉上,終于泛起了一抹激動的神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