主考官張大人站在堂下,官袍早已被冷汗浸透,像一層濕冷的皮膚緊緊貼在后背。
他看著被拖拽出去、狀如一灘爛泥的吳子虛,又望向面如死灰、被革職查辦的邢文海,一種劫后余生的感覺讓他長長松口氣。
不過,多年為官的經(jīng)驗,告訴他必須做點什么,將功補過!
他猛地轉(zhuǎn)向端坐的李欽差和秦王,躬身一揖到底:“下官失察,罪該萬死!下官……下官這就親自帶人,將所有落榜試卷重新審閱,一字一句,絕不敢再有半點疏漏!”
秦王威嚴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片刻,才微微頷首,算是應(yīng)允。
……
府衙后堂,燈火通明,幾個被臨時抽調(diào)來的老吏和考官埋首于卷宗之中,神情肅穆,不敢有絲毫懈怠。
屋子里,只剩下翻動紙張的“沙沙”聲和燭火偶爾爆開的“噼啪”輕響,時間在每個人的心跳聲中被拉得無比漫長。
張大人親自坐鎮(zhèn),一杯杯濃茶灌下去,暫時驅(qū)趕了困意。
“還沒找到嗎?”他有些煩躁地問道。
他必須找到那份卷子,那份能讓秦王都親自過問的科舉試卷。
不知過了多久,就在他眼皮打架,幾乎要被倦意吞噬時——
“大人!大人您快來看!”一個須發(fā)皆白的老考官猛地站了起來,仿佛發(fā)現(xiàn)了稀世珍寶。
張大人一個激靈,三步并作兩步?jīng)_了過去。
試卷的卷頭,被朱筆惡意劃下的“下下”評級旁,赫然是“陳平川”三個清雋的字。
他一把奪過卷子,目光急切地落在策論之上。
只看了幾行,他的手便開始微微顫抖。
那不是緊張,而是震撼!
“……與其授人以魚,不如授人以漁。賑災(zāi)之根本,非在分糧,而在興業(yè)。當以工代賑,寓救于興,開山修路,疏浚河道,既解災(zāi)民燃眉之急,又為地方百代之利……”
見解之獨到,論據(jù)之翔實,文筆之老練,哪里像是一個初次應(yīng)試的十二歲少年!
這字字珠璣,句句鏗鏘,分明是浸淫經(jīng)義數(shù)十載、胸懷天下的大儒手筆!
“好!好一個‘以工代賑,寓救于興’!”
張大人一掌重重拍在桌案上,震得茶杯嗡嗡作響。
這一掌,既是壓抑不住的贊嘆,更是痛心疾首的懊悔,“如此經(jīng)天緯地之才,竟險些被埋沒!若非奸人作祟,此子必是本屆魁首!必是解元之才??!”
數(shù)日之后,廬州府貢院之外,人山人海,比上次放榜之日還要擁擠百倍。
科場舞弊案的驚天內(nèi)幕早已傳遍大街小巷,成了百姓們茶余飯后最津津樂道的傳奇。
今日,他們伸長了脖子,要親眼見證這樁案子最終的結(jié)果,見證何為天理昭彰。
人群之中,羅氏緊緊攥著陳仲和的手,手心全是黏膩的汗。
陳仲和同樣緊張,嘴唇緊抿成一條線,目光一瞬不瞬地盯著那扇朱紅色的貢院大門。
陳平玉被母親拉著,黑葡萄似的大眼睛好奇地看著周圍攢動的人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