帥府內(nèi),沈峰正用一方素白的布巾,緩緩擦拭著青龍劍狹長的劍身。
門外鐵鏈拖地的刺耳聲響由遠及近,碾碎了室內(nèi)的寂靜。
門簾掀開,狄不過率先踏入,在他身后,兩名巴屠隊員押著兩人。
一前一后。
耶律奇走在前面,一身青灰色布袍沾滿了泥,發(fā)髻散亂,臉上帶著長途囚禁的憔悴,但那雙深陷的眼窩里,卻沉淀著一種近乎冷漠的平靜。
他微抬下巴,目光越過擦拭劍刃的沈峰,投向懸掛在帥位后方巨大的北境輿圖,仿佛那才是他此行的歸宿。
緊隨其后的赫連鐵樹則截然不同。
粗重的鐵鏈不僅鎖住手腳,更穿透了他肩胛骨下的琵琶骨,每一次踉蹌都帶出皮肉撕裂的悶響和血沫。
他雙目赤紅如瀕死的困獸,死死瞪著沈峰,喉嚨里滾動著野獸般的低吼。
“元帥,人帶到?!钡也贿^的聲音打破沉寂。
沈峰抬眼目光先在耶律奇身上停留一瞬,隨即視線落在喘息粗重的赫連鐵樹身上。
“給耶律先生松綁,看座?!鄙蚍彘_口,聲音不高,卻字字清晰,帶著不容置疑的穿透力,“給耶律先生筆墨?!?/p>
狄不過略一遲疑,還是揮手示意。
士兵上前解開耶律奇腕上繩索,又搬來一張方凳,擺上紙筆硯墨。
耶律奇微微頷首,拂袖坐下,姿態(tài)依舊從容,仿佛身處自家書房。
“赫連將軍的鎖鏈,留著?!鄙蚍逖a了一句,目光掃過那副將頸項間的青筋,“聒噪的猛獸,需要鐵鏈拴著,才聽得清人話。”
“沈峰小兒!要殺便殺!休想辱我們北莽兒郎!”赫連鐵樹猛地前掙,鎖鏈嘩啦作響,肩頭傷口崩裂,鮮血瞬間染紅衣襟。
兩名巴屠隊員死死按住他肩頭,沉重的鎖鏈繃得筆直。
沈峰恍若未聞,指尖在青龍劍冰冷的吞口處輕輕一彈,劍身發(fā)出清越悠長的嗡鳴,蓋過了赫連鐵樹的咆哮。
他看向耶律奇:“先生是明白人。烏圖魯死了,墨麟城破了,血狼原的糧草,都成了我軍的盤中餐。楚景明那條線,對你,對北莽,已是廢棋?!?/p>
“現(xiàn)在的你,只有與我合作?!?/p>
他微微前傾,燭光在他深不見底的眸子里跳躍,“寫下楚景明、鄭國公如何勾結(jié)北莽,構(gòu)陷忠良,斷我糧道,謀奪墨麟的實情。姓名、時間、傳遞密信之人、所謀之事,一樁樁,一件件,寫清楚。”
廳內(nèi)死寂。
耶律奇枯瘦的手指搭上冰冷的筆桿,指尖幾不可察地輕顫了一下。
他抬眼,對上沈峰那雙毫無波瀾的眸子。
那不是詢問,是洞穿一切的最后通牒。
他敗得徹底,這份罪狀,不過是給京都那位皇帝一個明正典刑的臺階,也是給他耶律奇留一條將死未死的活路。
“元帥明察秋毫。”耶律奇的聲音干澀,卻異常清晰。
他不再多言,提筆蘸墨,手腕懸停一瞬,隨即落筆如飛。
狼毫在粗糙的宣紙上疾走,一個個名字、一樁樁交易、一條條毒計,隨著墨痕清晰地流淌出來。
楚景明、鄭國公、鄭啟軒、楚天驕……墨跡淋漓,字字驚心。